第三十四章
幾近一夜未眠,亦泠也沒換來一絲靈感。
晨間她虔誠又莊重地坐在鏡台前,掏出了所有首飾逐一研究,依然一所獲。
就這麼絞儘腦汁兩三天,亦泠最終決定放棄掙紮,還是聽謝衡之的,在簪柄上鐫刻螭虎紋。
人家高低是個狀元,即便審美俗套老氣了些,總要好過束手無策的自己。
何況螭虎形似龍,有神武與權勢的寓意,雖沒有新意,卻有敬意。
於是亦泠便讓錦葵尋了些精妙的螭虎紋飾花樣,她自個兒親自拿了紙筆臨摹。
如此一來,也算出自她手了吧?
待圖紙乾透,亦泠望著上的紋飾,左右琢磨一番,確實再其他點子,便不得不帶上金簪一同送往東宮。
因心中有鬼,在著沈舒方傳喚的間隙,亦泠忍不住盼著流程再繁瑣些,好讓她晚點兒將自己拿不出手的東西拿出手。
誰知沈舒方聽說是她來了,立刻免了那些繁文縟節,叫人徑直把她帶了進。
當亦泠踏入正殿時,沈舒方已然候著她了。
“這種小事派個人送來便好了,姐姐怎麼親自來了?”
“娘娘的事情哪有小事,臣婦不敢怠慢。”
說話的同時,亦泠躬行禮,“臣婦太子妃娘娘。”
“你我之間還如此多禮就是外了,快些坐下。”
沈舒方的語氣與以往並不同,音卻帶了點兒嘶啞。
亦泠抬起,果然沈舒方麵帶病容,即便上了妝也遮不住。
“娘娘病了?”
“偶感風寒罷了。”
沈舒方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不亦泠多問兩句,反倒關心起了她的子,“你當初落水傷得那麼重,今日又格外冷,一路來還好吧?”
“宮裡的太醫醫術精湛,臣婦除了夜裡偶爾咳嗽,已沒有大礙了。”
寒暄到這裡,亦泠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而平日裡來健談的沈舒方也好似興致不高,垂不知盯著哪裡,莫出了神。
既然如此,亦泠不得不獻醜了。
她訕訕拿出金簪和自己臨摹的圖紙,遞沈舒方,“太子殿下尊貴比,臣婦左思右想,不敢失了敬意,所以……”
亦泠沒有底氣,說話的音自然也不大,並沒有及時將沈舒方拉回神。
直到東西進入視線了,她的目光才驟然聚焦,沒亦泠說完便笑著接了圖紙。
隻是她展開一看,最近的笑容莫有些僵硬。
僵硬了一會兒,她又努力眯看了半晌,絞儘腦汁的程度和亦泠不相上下,終於體會到了這紋飾的妙處。
“這螭虎紋看似簡單,實際筆勢裡奧妙窮,每一道紋路其首縹緲其尾遒勁有力,窮工極巧非常人能比,不愧是出自謝夫人之手。”
亦泠:“……”
倒也不必。
不看著總算是糊弄了,亦
泠也鬆了口氣。
“娘娘謬讚,臣婦愧不敢當。”
“哎,可惜難為了謝夫人如此費心。”
沈舒方將圖紙一合,歎氣道,“卻是用不上了。”
亦泠剛鬆下的那口氣又吊了起來,心裡已設想了沈舒方質疑她份的十萬種可能,才小心翼翼開口。
“怎麼了?娘娘不滿意嗎?”
她如此緊張,沈舒方立刻解釋道:“我怎會不滿意?姐姐千萬彆多心。”
側看了看裝著金簪的木漆盒,她淡淡笑著說:“隻是太子的生辰不隻是生辰了,還將迎娶周閣老的嫡孫女為側妃。”
她將漆黑打開瞧了裡麵的東西,遂又合上擱置一旁。
“本宮是太子妃,發簪是拿不出手了,需要大禮獻上,以恭賀太子殿下喜得佳人才是。”
雖說沈舒方平日裡總將睛放在頂,誰也瞧不上。
但同為女人,亦泠怎會看不出她的笑裡有幾分苦澀。若真的毫不在意,將自個兒用儘了心思的金簪連同其他賀禮一同送出便可,為何偏偏要束之高閣。
“娘娘……您……”
“快快收住你的表情。”
沈舒方隨即爽朗一笑,連量都大了許多,“姐姐你莫不是以為我在吃味吧?本宮自及笈起便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做太子妃的,怎麼可能計較這種事情。”
“下隻是娶一個側妃,未來還會有多的女子入東宮呢。”她細長的手指撓了撓太陽穴,故作煩惱說,“其實本宮也早就在為太子殿下留意著上京的貴女了,可惜適齡的女子都青黃不接,沒兩個出挑的。”
“東宮這麼空著也不是道理,太子邊也總要多幾個人伺候。可惜本宮天生喜靜,又厭惡蠢貨,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省心日子。”
這話說得也是。
以往亦泠她這些閨閣女子雖都有些怵沈舒方這人,私底下又莫不羨慕她天生好命,小小年紀就是內定的太子妃,日後注定要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再者太子殿下也是皇室清流,人品貴重格溫良,自小便與她相識相知,待她親厚有加。
但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沈舒方的夫君是全天下最不能一心的男人,她也必須成為全天下最大度的女人。
如今隻是太子殿下要個娶側妃而已,日後得登大寶,將有源源不斷的新人送入後宮,那時候彆提什麼情不情的了,光是麵對這些鶯鶯燕燕都夠沈舒方疼的。
若是換了亦泠,她那腦子指定是坐不穩皇後寶座的。
幸好謝衡之隻是一個……
。
亦泠猛然抬,眨了眨。
她到底在慶幸什麼啊?
人家沈舒方再不濟也是正言順嫁了青梅竹馬,自己卻要成日裡和仇人同床共枕。
她這才是癩蛤蟆趴在了鞋麵上,不咬人儘膈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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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泠在沈舒方那裡交了差,理應輕鬆快活些,回的路上卻一直氣鼓鼓不說話。
錦葵
和曹嬤嬤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問。
待回到了謝府,踏進林楓院謝衡之竟然也回來了,還在榻下坐著自己與自己下棋玩兒,亦泠是氣不打一處來。
聽到了她回來的動靜,謝衡之也沒抬,執著黑子思忖半晌了一步,又撚起一枚白字,這才雲淡風輕說:“讓人準備準備,日水澤峰泡湯泉。”
還湯泉,怎麼不泡黃泉。
亦泠冷道:“不。?[]?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謝衡之聞言抬,就莫其妙挨了亦泠一記刀。
不他這些日子已習慣了亦泠跌宕起伏的情緒,也並不打算與她計較。
“當真不?”他落下白子,又道,“你不是夜裡還在咳嗽嗎?水澤峰的湯泉對寒症有奇效。”
亦泠神色與腳步一同頓住,卻還堅持著沒轉,隻有兩隻耳朵輕微動了一下。
謝衡之便繼續說:“寒氣入體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若不想便算了。”
寒氣入體怎麼不是大問題了?
往小了說,每逢天冷或下雨便渾酸痛。往嚴重了說若是沒養好體因此而送了命的也大有人在!
何況那還是水澤峰的湯泉,整個上京誰人不知那是堪比華佗的存在。
凡是因寒氣而引起的病症,隻需泡上幾回,比吃什麼仙丹靈藥都有用。
若是沒病,也可美容養顏延年益壽。
但這般神奇的方,自然是皇家所有,尋常人家哪兒敢肖想。
聽說連皇子公主想泡水澤峰的湯泉都要得聖上點呢。
終於,亦泠還是慢吞吞轉了。
“我……能進嗎?”
“既然讓你,自然是得了聖上的首肯。”
謝衡之說,“再些日子就要下雪了,到時候大雪封山,也就沒機會了。”
“那、那我便泡上一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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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亦泠難得比謝衡之起得還早。
人看似還在謝府,實際上靈魂已抵達水澤峰有一陣子了。
她的興奮不僅來自對湯泉宮的往。
水澤峰處京郊,是亦泠除了被強行送的慶陽外,所抵達的最遙遠的方。
若是再往東行駛一段距離,就要離開京界了。
為了泡一回湯泉就能這麼遠的方,是亦泠曾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隨著目的漸近,亦泠的憧憬反而冉冉消退。
一來路途遙遠,他天不亮就出發,鞍馬勞頓,盤繞上水澤峰已是午後。
二來水澤峰與亦泠平日裡遊玩的方截然不同。因是皇室私域,尋常人家法踏足,一路上人跡罕至。天色稍陰沉一些,陡峭繁茂的山林便有幾分鬼火狐鳴,陰森可怕。
在這樣一處方,山巔卻有瓊樓玉宇拔而起,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抬望,亦泠並未被湯泉宮的壯麗所震撼,反而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不適感,一如她在小雪當日到太後那開滿蓮花的池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