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思無涯 翹搖 13192 字 6個月前

第二十九章

更深人靜的雪後夜,天幕黑得像一灘濃稠的墨汁。

廊下幾盞青燈映出光束,可見細細密密的雪霰紛飛,冷得侵肌入骨。

謝衡之的步子邁得又快又穩,臉色卻很沉,讓懷裡的亦泠不敢動彈。

東廂房到寢居的路程其實不長,平日裡幾步路便跨了過來。

隻有今晚,這段路似乎格外漫長。

還好剛才外頭沒什麼人,隻二兩守夜的奴仆,見謝衡之抱著亦泠回來,紛紛垂首斂目,不敢多看。

待進了屋,謝衡之將裹在被褥裡的亦泠輕緩放到了床上。

他彎下腰時,呼吸與體溫都在頃刻間圍裹纏繞在亦泠頸間,讓她本就僵硬的身子繃得更緊。

直到身體平平穩穩地落到了床上,亦泠立刻就想朝裡挪。

可謝衡之沒有起身。

他依然俯身著,一手撐著床榻外緣,另一手撐在亦泠耳邊,將她死死圈在自己身下,動彈不得。

亦泠雖蜷縮在被褥裡,也不得不抬眼直麵謝衡之。

他的臉龐近在咫尺,在這安靜的屋子裡,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沒有話要和我說?”

喝了酒的謝衡之明明麵帶酡色,聲音卻比平日裡更沉,好似整個人都沉甸甸地壓在亦泠身上。

她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即便渾身都輕輕戰栗著,卻依然閉口不言。

“商亦泠,我與你並非普通夫妻,乃是聖上親口賜婚。”謝衡之兩眼緊盯著她,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若非覆地翻天,你生是我的妻,死也將與我合葬,絕無二種可能。”

許是因為一整天都沉陷在謝衡之似乎喜歡她這件事的震撼中,亦泠一時間沒理解到謝衡之的弦外之音,隻聽見了字麵意思。

羽睫輕顫,她艱難地擠出一句應答。

“所以呢?”

“所以?”

謝衡之笑得毫無溫度,“所以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必須瞞著我?”

“……”

原來他是在說這個。

亦泠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哎不對——

他都明擺著看出她藏著秘密了,自己到底在僥幸什麼?

這二者與她而言都是滅頂之災好嗎!

恐懼卷土重來,亦泠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再感知到謝衡之與她近乎交纏在一起的呼吸,她心虛地彆開臉,並伸手推了謝衡之一把。

“你先彆這麼看著我。”

結果謝衡之紋絲不動,亦泠隻好貫徹抵死不認的原則。

“我能有什麼秘密瞞得過大人?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在上京又舉目無親的女——”

謝衡之突然伸手捏住了亦泠的下頜,打斷了她的胡言亂語。

“不說?”他手上用了幾分力,掰過了亦泠的臉,逼她直視自己,

“彆等我親自查出來。”

有那麼多無法掩藏的天然破綻,亦泠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完美扮演商氏且不讓謝衡之起疑。

她能死鴨子嘴硬的底氣無非就是此事的真相唯有天知地知,若她不說,謝衡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到這種神鬼不測的事情。

誰能證明她不是商氏呢?

除了她自己,絕無一人。

“你要查便去查好了,我聽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要我承認什麼好?”

半明半暗的床幃裡,他的麵容輪廓模糊不清,隻有目光依然明銳。

“好一個聽不懂。”

他涼涼聲音落下,亦泠看見他嘴角噙起了一抹弧度。

麵對逼問猶可虛張聲勢,可他每每盯著自己一笑,似乎就能輕而易舉摧毀亦泠肆無忌憚的底氣。

她抿緊了唇,即便下頜還被他捏著,也強行閉上眼睛彆開臉,雙手在被褥裡攥得死死的。

能感覺到謝衡之的視線還落在她的臉上,亦泠一動不動,斂聲屏息地注意著謝衡之的動靜。

許久,他依然沒有起身,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卻輕輕歎了口氣。

亦泠感覺到來自他的那股鉗製的氣勢似乎就隨著他這聲歎息消融了。

她不由得用餘光覷了眼謝衡之。

這一回眸,冷不丁就對上他的目光。

心頭七上八下之際,卻聽他輕聲問:“還難受嗎?”

“啊?”

亦泠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一直在輕顫。

這個男人真的好像有病,明明上一刻還劍拔弩張,一轉眼又好像消了氣。

“沒、我沒事。”

謝衡之沒再說話,徑直轉身朝浴房走去,抬手抽開了腰間的革帶。

在極致靜謐的冬夜裡,他寬衣的窸窣聲響仿佛穿過了浴房的圍屏,在亦泠耳邊細細摩擦。

她挺過了謝衡之的質問,另一種危險又接踵而至。

隨著瀝瀝水聲響起,亦泠的臉龐深陷在軟枕裡,麵朝著床內牆垣,渾身的發熱並沒有因謝衡之的歸來而緩解,反而有加劇的跡象。

她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在謝衡之踏出浴房的那一刻幾近停滯。

直到他如往常一樣躺下——

沐浴後的清冽氣息在夜色裡浮動,輕盈地縈繞在亦泠鼻尖。

等了許久,不見他有任何動靜,一派風平浪靜。

亦泠側了側身,窺覷著謝衡之。

“你就睡了?”

被逼問的時候視死如歸,稍微凶點兒又渾身打哆嗦。

他還能有什麼法子?

謝衡之動都不動一下,呼吸依然平靜。

頓了片刻,才道:“你還想做什麼?”

亦泠在夜色裡眨眨眼。

“我?我沒想做什麼啊。”

“那就睡吧。”

謝衡之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疲憊,“我很困。”

亦泠:

“……噢。”

夜深人靜,唯聞夜漏更更聲。

亦泠數著謝衡之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確認他熟睡後,才敢閉上眼睛。

-

但這一夜亦泠還是夜不成寐輾轉難眠,倒是謝衡之黑甜一覺到了卯時。

起床後他便循序盥漱,一切如常。

床榻上的亦泠悄悄睜眼,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整個提心吊膽。

直到他更衣入宮。

原本以為他動了心思,在床榻之上少不得有些親密行為。

難不成是自己會錯意了?

另一邊。

謝衡之剛踏出寢居,利春就跟了上來,低聲道:“大人,已經全部排查過了。”

謝衡之腳步放慢,示意他說結果。

“自夫人嫁來上京,到那次落水,府裡的戒備絕無疏漏,也從未有過可疑的人進出。”

“夫人本就很少出門,每次也都有護衛跟著,從未離開過視線,也幾乎不與旁人接觸。”

“落水昏睡的那一個月,更是時時刻刻被人守著,從未挪動過。”

這個結果其實在謝衡之的意料之中。

他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在他掌權的上京大變活人且做到水過鴨背,無跡可尋。

而且她的臉還是那張臉,如假包換的商亦泠,世上絕無第二個。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謝衡之心裡那一絲疑慮打消,再停下腳步回望那間亮著燈的屋子時,神色鬆了許多。

其他的,便隨她鬨吧。

-

第二日一早,一道聖旨傳入了謝府。

羅天大醮在即,凡皇族宗室、內外命婦及內閣六部皆前往大羅山共祭醮儀。

除卻人在宮中的謝衡之,府裡上上下下都前來接旨。

聽著宮人悠悠揚揚地宣讀旨意,亦泠心中抵觸,還不得不裝出感恩聖意的模樣。

作為誥命夫人,她早知自己要隨謝衡之一同去大羅山參加醮儀,連雙目失明的謝老夫人也前幾日就準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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