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謝衡之倒是走得乾脆,徒留亦泠一個人麵對章太醫。
天不亮就把人家太醫從被窩裡請了出來,火急火燎趕過來,結果隻是上了火。
這要是傳出去,臉該往哪兒放?
想了想麵子問題,亦泠決定這個臉應該讓謝衡之去丟。
她問道:“當真嗎?”
“當真隻是上火,夫人不必憂心。”
章太醫篤定地說,“夫人近日飲食清淡些,這疹子自己就會消下去了。”
亦泠立刻接話道:“我也是早就猜到隻是上火了,奈何大人他非要小題大做,生怕是染了什麼病。”
隨即又露出明顯的歉意,“我說天兒這麼冷,何苦讓太醫您跑一趟,但是他執意要您過來才肯放心,真是辛苦您了。”
“不敢不敢。”
章太醫哪兒聽亦泠抱怨謝衡之,連忙道,“大人與夫人伉儷情深,想必也是關心則亂,著實令人羨慕呐。”
“……”
這麼奉承就沒意思了。
亦泠頓時沒了繼續演戲的興趣,麵無表情地吩咐錦葵備診金,並送章太醫出去。
屋子裡驟然空了下來。
亦泠大早上起來經曆虛驚一場,身體是又困又累的。
於是她坐到了羅漢榻上,將軟枕拍得又鬆又軟,懶洋洋地靠了下來。
“夫人,要不再睡一會兒吧?”曹嬤嬤不知道她怎麼了,有點兒擔憂,“眼下還早,左右也沒事。”
“不了,這會兒睡個回籠覺,夜裡又該睡不著了。”
側了個身,亦泠悶悶說道,“真是丟死人了,都怪他大題小做。”
“這哪兒是大題小做呢?”
曹嬤嬤連忙安撫道,“可見大人是把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才這麼緊張夫人,說出去彆人也隻有羨慕的份兒,誰敢笑話?”
“……”
又來了又來了,這些人真是無趣。
亦泠沉聲道:“他不過是關心他的政績罷了。”
“政績和夫人都是一樣的重要。”
“行了。”
亦泠不想再聽她說奉承話,揮揮手,“你去準備早膳吧。”
自此之後,林楓院看似一切正常。
謝衡之還是和往常一樣早出晚歸,話也不多,能用眼神表達的就絕不動嘴。
隻有亦泠看得出來,他的沉默寡言中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
亦泠自認還是足夠善解人意,謝衡之避而不談,她當然不會主動去戳人家心窩子。
畢竟眼前是一個膽大包天連皇子都敢構陷的人,亦泠可不敢上趕著得罪他。
可有些時候……真的很難忍。
例如某天傍晚他回得早,正趕上了亦泠用晚膳的時候。
他也不忙,簡單換了身衣服便坐了下來一同吃飯。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不言不語,飯桌
間隻有湯匙輕輕碰撞碗壁的聲響。
本來那件事兒也算翻篇了,結果亦泠無意間瞥見他的筷箸夾起一片牛肉,動作凝滯了片刻,似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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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泠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衡之涼涼抬眼,亦泠立刻斂了神色正襟危坐。
目光警告了她半晌,沒什麼動靜了,謝衡之也沒了胃口。
他放下筷子,轉而喝起了湯。
一口剛喝下去,亦泠麵無表情道:“吃吧,牛肉沒那麼上火。”
謝衡之:“……”
-
日子就這麼不尷不尬地過著,轉眼便入了臘月。
聖上對大皇子的處罰不容置喙,試圖為其奔波求情的人也逐漸消停,認清了現實,隻等著時間去衝淡聖上的怒意。
羅天大醮的陰霾漸漸消散,上京總算有了些過年的氣氛。
大寒這天夜裡,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晨起時整個上京已然銀裝素裹,厚厚的雪鋪滿了大街小巷,上至侯門下至平頭百姓,家家戶戶忙著清掃門前雪。
一支來自胡拔的車隊低調地進入了京城,車軲壓出的痕跡,也很快被大雪掩埋。
時至傍晚,林楓院擺上了一桌鮮香的鍋子,肉丸子在裡頭翻滾,混著菌菇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動。
亦泠本來已經吃上了,正津津有味,一旁的曹嬤嬤看了看天色,忽然道:“大人今日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
是啊。
自從太子從蜀地回來後,謝衡之本就沒那麼忙了。
加之大皇子出事,太子更是要極力在聖上麵前爭表現,這段時間倒便宜了謝衡之。
他已經連著好幾日踏著暮色就回了謝府,偶爾還有閒心和燕王出去遊玩享樂。
“或許是宮裡有事吧。”
說完,亦泠想也不想就徑直吩咐道,“你派個人去瞧瞧,是不是雪太大封了路。”
“哎!好!”
曹嬤嬤連忙去安排,留錦葵一人陪著亦泠用晚膳。
看見曹嬤嬤小跑著出去,亦泠這才有一瞬的愣神——
不是,乾嘛要關心他是不是被雪封了路?
這種時候,錦葵還特意寬慰道:“夫人彆擔心,大人或許隻是太忙了。”
“我沒有擔心啊。”
亦泠為了證實自己,忙不迭又夾了許多菜,埋著頭一口接一口吃下去。
撐得實在吃不下了,她終於放下碗筷。
曹嬤嬤派出去的小廝也在這個時候帶回了消息。
“大人還在宮裡沒出來。”
小廝神色惶惶,忽然又壓低了聲音,“聽說是今日朝廷收到急報,北猶的蠻夷潛入赤丘燒殺掠奪,殺了不少當地百姓,聖上勃然大怒。”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謝衡之遲遲未歸。
亦泠惶惶點頭,讓他繼續去候著消息。
畢竟她不懂朝廷大事,更無法插手,隻是心裡莫名湧
上一股不安。
曹嬤嬤見狀,安慰道:“夫人彆憂心了,北猶不過蠻夷之地,朝廷定會擺平的,不會殃及咱們的。”
亦泠想想也是,北猶和大梁摩擦已久,時不時有侵犯挑釁之舉,她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回,不論最後如何解決,都從未殃及上京一磚一瓦。
她如今的身份還是謝衡之的妻子,更不必如此多慮。
-
北猶侵犯赤丘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滿朝上下都為此憤懣不已。
可是能怎麼辦呢?
北猶雖是蠻夷之地,奈何有一條回赫山脈為起天然屏障,整個民族又威猛善戰,兵強馬壯。
在大梁最為強盛的時候都未曾將其攻下,如今朝裡廉頗老矣,新起將士又青黃不接,聖上也清楚當下國庫的情況,拿什麼來蕩平北猶?
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北猶縱然野心勃勃也不敢貿然出兵攻打大梁,這些年也就隻敢在邊境挑釁生事搶些過冬的物資。
以大梁如今的境況,聖上今日震怒之後無非就是斥責鎮守赤丘的淩大將軍,令其殺些個北猶人示威震懾罷了。
沈舒方得知此事時,所想也是如此。
直到她聽逢渝說,今日胡拔王的次子呼延祈入宮麵聖了。
這事兒怎麼想怎麼奇怪。
北猶與大梁接壤,而胡拔則位於北猶的東北麵。
與蠢蠢欲動的北猶不同,胡拔與大梁雖無國境接界,卻早已確立宗藩關係,逢新王即位便會上表大梁,請求冊封。
兩國宴賞往來,向來邦交和睦。
怎麼今日北猶侵犯大梁的消息傳到了朝廷,前來上京的卻是胡拔的王次子?
而且藩使入京,自有押伴官護送其抵達,一路禮待。
怎麼這回一點兒風聲沒傳出來,胡拔王次子就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皇宮。
逢渝還說,今日午後胡拔王次子就進了乾清宮,共同議事的還有太子和謝衡之。
幾個時辰過去,暮色四合,還不見有人出來。
沈舒方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過了酉時,等太子終於回了東宮,沈舒方也顧不得兩人已經許久沒說過話,她披著狐毛大氅,主動去了太子近日睡的暖閣。
見她過來,太子驚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