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不是巧合。
“夫人、夫人……您真的不記得了嗎?”曹嬤嬤總算站了起來,急切地上前拽住亦泠的袖子,“您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真不記得了。”
亦泠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問道,“倒是你,還記得那日我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這種細節倒是為難曹嬤嬤了。
她一時間想不起來,急得不停地搓手,“哪裡異常、哪裡異常?您那段時間總是不說話,在風雨閣一待就是一整天,那日好像沒有什麼異常,老奴不記得有什麼……再想想、再想想……”
風雨閣?
亦泠凝神運思片刻,突然開口打斷了曹嬤嬤語無倫次的絮語。
“若是大人回來了,你和錦葵好好應付著,我出去一趟。”
沒等曹嬤嬤回過神,亦泠已經轉頭離開。
“夫人!您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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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當初總一個人待在風雨閣,想來也是因為這裡是謝府最荒僻的地方。
謝衡之從未花費精力大肆翻修府邸,是以這座八角形的雙層圓閣的外壁已經脫漆,看起來殘敗不堪。
亦泠提燈進來,微弱的光亮隻夠她看清一樓的大概構造。
空的,什麼也沒有。
於是她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大概是因為商氏以前喜歡來這裡,所以閣樓裡打掃得還算乾淨。
但畢竟是幾l十年的老建築了,又無人常住,空氣裡全是腐朽味道。
亦泠的腳步很輕,明知這裡沒有人,卻怕驚擾了誰。
二樓比一樓窄小一圈,樓梯口放著一盞透雕八扇曲屏,對麵的窗下擺了桌椅,後頭便隻有一座悶戶櫥,再不見其他擺件,十分簡陋。
唯獨這裡的窗戶,抬眼望出去一眼,亦泠便能理解商氏為什麼日日都在這個地方枯坐——
風雨閣雖然落敗,修得卻格外高,透過這扇窗戶,便能看見謝府外的光景。
天氣好的時候,說不定還能看到北方連綿的山脈。
半晌,亦泠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此番的目的。
她
連忙就著昏暗的燈光,仔細尋找起來。
說是尋找,其實也費不了什麼功夫。
如此一覽無餘的空間,她一眼就看見桌麵上有東西。
是一方乾涸的硯台和一支毛筆。
看見這兩樣東西,亦泠的心跳忽然又快了起來。
有筆墨,說明商氏一定留下了什麼文字。
不過整個二樓能藏東西的地方大概隻有那座悶戶櫥,亦泠蹲下打開抽屜,隻看見一層厚厚的灰塵。
她眨眨眼,又打開其他抽屜,全都如此。
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
亦泠不信邪,幾l乎快把這個悶戶櫥拆了,卻也隻找到了一些陳舊的首飾盒,看著還像是這座府邸的前主人留下的。
亦泠無法,隻好提著燈重新站了起來。
悶戶櫥裡沒有收獲,她便打量著二樓的牆麵,目光落在那幅鏡心書畫上。
裡麵會不會藏著商氏的東西?
亦泠提著燈,一步步走過去。
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幅書畫,亦泠沒注意腳下。
老舊的木板每踩一步都會吱吱呀呀的聲音,唯獨有一處的聲響不同,似乎還有些鬆動。
亦泠心神微動,低頭看下去。
燈光本就微弱,地麵木板又因經久維修而黑沉沉的,更難以看清。
亦泠徐徐蹲下來,定睛看了許久,才伸手去摸那塊兒鬆動的木板。
指尖沿著縫隙摸了一圈,隨後摘下頭上發簪,用力一撬,果然將那塊木板撬了起來。
而裡麵,放著一個黑色匣子。
亦泠呼吸越發急促,連忙把黑匣子取了出來,拿到窗下的桌前。
提燈就架在桌上,足以照亮眼前。她動作輕柔地打開匣子,入眼便是碎成兩半的玉佩,下樓壓著一張折疊的信紙。
就著昏暗的光源,亦泠拿著兩半玉佩仔細打量。
玉是好玉,通透瑩潤,隻是裂縫參差不齊,邊緣的紋路也磕壞了。
看來是被人用力摔成兩半的。
玉佩向來用以承載主人的情誼,既碎成這樣,便代表亦泠心中的猜想已經接近了真相。
是以拿起下麵那張信紙時,亦泠的手指都在輕輕顫抖。
正巧一陣風吹來,薄薄一片的信紙就這麼被吹向了半空中。
亦泠渾倏然回神,立刻伸手一把抓了回來。
著急忙慌地攤到麵前,亦泠還未做好任何心理準備,娟秀小楷寫下的四句詩便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且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若不及黃泉,無複相見也。
亦泠盯著這幾l句詩看了許久。
從第一遍看到的衝擊,到後來的震顫。
直到她快不認識這些字,終於雙腿發軟,跌坐到了沾著灰塵的椅子上。
商氏果然是知道呼延祈娶妻的。
都這種時候了,她竟然還善良地希望他把那些過去的柔情都付與新婚妻子,莫辜負了眼前人。
而她自己,卻選擇了與他不到黃泉不相見。
紙麵上乾乾淨淨,隻那個“人”字暈開了,模糊不清。
亦泠知道,那是商氏在寫下這四句詩時掉的淚。
許是因為現在她擁有了商氏的軀殼。
明明從未和這個女人有過真正意義上的交集,在看到這四句詩時,亦泠的胸腔卻悶得快要喘不上氣。
亦泠抬起頭,環顧這座空空蕩蕩,卻可以望向北方的閣樓。
這一刻,她終於確定。
商氏不是意外落水,是投湖自儘。
這是她留下的絕筆詩。!,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