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雖說章縣令夫婦已經落案,但這樣一場涉及整個縣城的陰謀絕非他二人之力就能周全,且那位提供毒藥的商人還未拿獲,謝衡之這個欽差一時半會兒還離不開鬆遠縣。
於是第二日一早,刀雨便去城外把錦葵帶了進來。
幾天不見,獨身在外擔驚受怕的錦葵瘦了一大圈,唇上人中處還紅紅的。
一見到亦泠,她看了又看問了又問,確認亦泠安然無恙後才哇哇大哭起來,告刀雨的狀。
“方才在路上刀雨姑娘告訴奴婢夫人您幾日前被大夫診出染了瘟疫,高熱不退奄奄一息,奴婢當時便暈了過去,嚇死奴婢了嗚嗚嗚。”
神色肅穆的刀雨:“……”
她不過是按照時間順序告訴錦葵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誰知她這麼不經嚇。
好在亦泠沒說什麼,隻安慰錦葵:“都是誤會,根本就沒有瘟疫。”
錦葵擦了擦淚,抽抽嗒嗒地說:“是啊,刀雨姑娘若是一開始便告訴奴婢這鬆遠縣根本就沒有瘟疫不就好了呀!”
看起來錦葵的怨氣很重,亦泠連忙岔開了話題。
“對了刀雨,”她問,“昨夜裡我托你去悲田坊尋的那個人,有消息了嗎?”
“夫人是問那個神……世外高人?”刀雨說,“大人也在找他,不過他似乎是趁亂離開了悲田坊,暫時還沒有下落。”
連謝衡之都沒有找到那個人,看來是刻意躲了起來。
既然如此,還有必要去尋他嗎?
雖然亦泠心裡又認定了他是一個世外高人,但畢竟也隻是凡體肉身。當初他裝瘋賣傻前來指點,或許已是甘冒虎口,如今真相大白,他應當也不想卷入任何麻煩吧……
“那此事你先放著,去忙旁的吧。”
刀雨剛要走,亦泠想起什麼,又問:“那孟大夫呢?如今在做什麼?”
“孟大夫還在悲田坊照顧病人呢。”
亦泠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她便帶著錦葵離開了驛館,前往悲田坊。
鬆遠縣的百姓們雖已被告知從未有過瘟疫這回事,但心裡始終有疑慮。一路走來,街道上依然杳無人煙,與前兩日差彆不大。
至於悲田坊裡那些中毒者,今日一早服下解藥後,絕大部分已經能下床走動,正被大夫們勸說著回家去休養。
唯有那些年邁體弱者,即便解了毒,內裡的損害卻不可逆轉,仍需大夫們額外診治下藥。
所以亦泠站到悲田坊外時,隻見四處亂糟糟的。
一些已經康複的病人仍不敢離開,又靜不下來,四處亂竄著交頭接耳。
官府的人忙著拆除帳篷,無心搭理他們。
而此刻最忙碌的便是那幾個大夫,一邊要觀察年邁者服下解藥的反應,一邊又要注意著爐子上煎藥的火候,真恨不得人人都有二頭六臂。
偌大一個悲田坊,幾乎無人注意到亦泠的出現。
亦泠也沒想到悲田坊會是這個局麵,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找孟青雲時,卻看見了她的身影。
孟青雲正端著調製的藥膏往一頂帳篷鑽去,目不斜視。
“雲……孟大夫!”
聽見亦泠的聲音,孟青雲才回過頭。
看見亦泠出現在這種地方,她十分愕然,隻是手頭不得空,她無法表達。
好在亦泠並未吩咐她做什麼,反而主動走到她身旁問道:“孟大夫,你近日打算留在鬆遠縣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孟青雲還沒來得及點個頭,身旁的病人就喊著癢,她連忙蹲了下去。
將其麵部潰爛的疹子都敷上一層藥膏後,她才潦草地點點頭,告訴亦泠自己要等鬆遠縣中毒的百姓都康複了才會離開。
“那你離開了鬆遠縣之後打算去哪裡呢?”
或許會繼續北上吧,還未定下來。
孟青雲告訴亦泠。
亦泠點點頭,還想追問孟青雲以後要如何才能聯係上她,一抬頭,卻見她已經一刻不停地往寺廟的庭院走去。
庭院裡生著好幾架爐子,同時煎著藥。
孟青雲剛蹲下來,亦泠的聲音就又在她耳邊響起。
“孟大夫,若是你離開了鬆遠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你呢?”
孟青雲疑惑挑眉,不明白亦泠的意思。
亦泠隻好訕訕解釋道:“大夫與病人之間也講緣分的,我覺得孟大夫開的藥方十分適合我的身子,所以想著日後若有需要,還想請孟大夫看診。”
原來是這樣。
孟青雲向來不拒絕權貴富商,一是避免麻煩,二是為了更便捷地賺取診金。
亦泠這麼問了,她便去庭院簷下的小桌上拿了一個繡著“南山堂”字樣的脈枕過來,告訴亦泠自己每年秋天都會去揚州的這家醫館坐診。若是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可寫信去那家醫館。
亦泠默念著“南山堂”二個字,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這時,外頭帳篷裡又有人接二連二地喊著“孟大夫”。
孟青雲立刻站了起來,但看著庭院裡正煎著藥的爐子,一時間有些為難。
“你去吧!”
亦泠立刻蹲了下來,抄起一把破扇子,一邊煽火一邊說,“我和錦葵替你看著爐子。”
孟青雲好像還有些顧慮,亦泠便朝她揮揮手中的破扇子:“放心吧,看爐子我還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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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孟青雲在帳篷裡忙得暈頭轉向,終於有了歇口氣的機會。
她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匆匆往庭院走去。
卻見淡淡的餘暉下,亦泠竟還蹲在那裡煎藥,連她的婢女也在忙前忙後。
四下人來人往,僧人們一趟又一趟地端走煎好的湯藥。
沒人有時間在意這個蹲在爐子邊煎藥的女人是誰,也沒人有心思過問。
隻有孟青雲
盯著她看了許久。
感覺到孟青雲的目光,亦泠回過頭朝她笑了笑,又指指身前的爐子,表示自己看火看得很好。
雜亂灰敗的寺廟庭院裡,孟青雲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的笑意,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可是她在心裡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這股熟悉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最後也隻是朝她笑著福了福身,隨即走到簷下的小桌旁,執筆寫藥方。
寺廟的庭院裡雖忙碌,卻井然有序。
孟青雲心中安定,思忖著更為溫和的方子,以調理年邁者服下解藥後的不適,
隻是剛落筆寫了兩個字,一道陰影就壓到了她的藥方上。
孟青雲猛然回頭,見謝衡之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他身上穿著常服,手裡還拎著一小包糕點,看著應該是來接亦泠的。
可是他卻沒有出聲,反倒走向了孟青雲。
而且他的目光……孟青雲心底莫名一沉。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也忘了行禮。
謝衡之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轉頭靜靜地看著在庭院裡專心致誌煎藥的亦泠。
隨後淡笑著,輕聲問道:“孟大夫學醫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