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思無涯 翹搖 8861 字 8個月前

第四章

亦昀剛剛那一腳踹得不輕,隔著老遠,都能聽到門房咿咿呀呀的呻|吟。

可惜現在沒人在乎他,女主人亦泠愣怔地站著,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昏話。而亦昀的左腿無意識後退了一步,擺出一副防備的姿勢,看亦泠的眼神由震驚變為迷惑,而後又緩緩變成警惕。

“你這是什麼意思?”

亦昀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審視著亦泠,想從她臉上看出意圖。

可惜亦泠的臉上除了無奈隻有訕訕。

“我可沒說我要殺人啊。”亦昀又後退了一步,謹慎地說,“謝夫人可彆血口噴人。”

“……”

亦泠忽然有些頭疼,好像下一秒又要暈過去。

她扶著自己的額角,隻想亦昀這個糊塗蛋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否則等謝衡之回來了,便沒那麼好收場了。

“你快回去吧。”亦泠說,“今日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亦昀這會兒是真怕了,不過他怕的是這個奇怪的女人。於是再三打量亦泠之後,後知後覺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邁開腿就想跑。

但剛跨過門檻,亦昀就頓住了。

亦泠不明所以,探著身子看出去,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了謝府門口。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這輛馬車,亦泠生前坐過很多次。

而車上的亦夫人沒等下人擺好蹬子,幾乎是跳下車來的。

“昀兒!昀兒!你真是瘋了!”她倉皇不定地三兩步跑過來,兩手緊緊抓住亦昀的雙臂,一麵拍打他一麵說,“你這是要做什麼啊!你要是動那人一根頭發我們全家都彆活了!”

亦昀還恍惚著,麵對母親的又哭又打無動於衷,反而心虛地扭頭瞥向身後。

亦夫人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來,見到立在一旁的亦泠,勃然變色,連哭聲也堵在了嗓子眼兒。

瞬息間,那個昏亂的婦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端莊有禮的貴婦。

亦夫人迅速理了衣冠,擦掉眼角淚痕,謹慎地邁過門檻,向亦泠行了一禮。

垂首斂目,伏低做小,惶恐又卑微。

但許久,亦泠都沒有反應,甚至連嘴巴都張不開。

亦夫人心中又急又慌,想著謝夫人要麼生氣要麼不屑。可她抬起眼窺視亦泠的神情,這遊離渙散的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悲戚又是怎麼回事?

“謝夫人?”亦夫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犬子年幼,莽撞無知,若他衝撞了您,還望大人不記小人過……”

亦泠在這熟悉的聲音裡定了神,看著自己闊彆半年的親生母親,她慘然笑著搖頭:“沒什麼,帶他回去吧。”

亦夫人聞言並沒有鬆懈,反而和亦昀同樣的疑惑且戒備。

以她對自己兒子的了解,先前他氣湧如山地跑出家門,聲稱要給自己姐姐一個交代。既然見到了謝府的人,他不可能什麼禍沒闖。

謝夫人竟然絲毫不計較,這著實有些奇怪了。

但不管怎樣,先帶著兒子離開才是當務之急。

要是撞上謝衡之回來了,指不定這渾小子會惹出什麼大麻煩。

於是亦夫人也不敢再多問,向亦泠福了福身,又說了幾句好話,領著人就要走。

亦泠一聲不吭地看著母子倆跨出謝府。

當兩人上了馬車,亦泠忽然心頭一動,叫住了亦夫人。

添了許多白發的婦人探出半個身子,謹小慎微地問:“謝夫人可有什麼吩咐?”

亦泠張了張嘴,半晌才說道:“聽說令愛……”

亦夫人聞言,低頭歎了口氣。

再抬起頭時,她笑著說:“是的,小女福薄,前些日子在慶陽的戰亂中去了。多虧謝大人將小女的遺物千裡迢迢帶回來,好讓我們能為小女立上一座衣冠塚。改日大人得了空,亦家上下定登門致謝。”

連亦昀都能猜到他姐姐的死跟謝衡之有關係,亦夫人怎麼會想不到呢?

可亦泠從她母親臉上看不到一絲憤恨,隻有無限的阿諛逢迎。

“真是沒想到,亦夫人居然如此深明大義,難怪能養出亦小姐這麼舍生取義的女兒。”

分明是字字誇讚,可亦夫人總覺得對麵這個女人的語氣裡含著譏笑和諷刺。

她滿腹疑惑,垂眼吸了口氣,依然笑著說:“謝夫人謬讚了,小女是大梁王朝的子民,自然該舍身報國。”

一口懸在胸口的氣沉沉呼出。

這一刻,亦泠對著自己的生母,連憤怒都沒有了。

“那就……請亦夫人節哀。”

瑩瑩一燈下,亦泠雙眼黯然。

她拂袖轉身,往裡走去,並沉聲道,“致謝就不必了,好好為令愛置辦哀榮吧。”

-

剛走沒兩步,亦泠眼前發黑,一陣頭暈目眩。

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亦泠偏偏倒倒地挪了幾步,喊道:“錦葵!錦葵!”

候在一旁的錦葵立刻跑出來扶住亦泠:“夫人怎麼了?”

“快!快叫大夫!”

“來人呐!來人呐!”

在錦葵慌張的喊叫聲中,亦泠果然如自己所料,又暈了過去。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她耷拉著腦袋,絕望地看著濃稠的夜幕。

就這破身體,彆說報仇雪恨了,她活不活得過半旬都是問題!

一陣手忙腳亂後,謝府的下人們把亦泠安置回了林楓苑。

凳子還沒坐熱的大夫又忙不迭跑回來,診斷一番後把他先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虛弱。得多將養。

亦泠半睡半醒地聽見了大夫的話,很想坐起來問問到底要怎麼個將養法,這三天兩頭就暈倒誰受得了啊。

可惜她好像又回到了先前昏睡一個月的狀態,怎麼掙紮都睜不開眼。

該不會又要躺上一個月吧?

那樣就算能活著,離魔怔也不遠了。

亦泠絕望地等了許久。

就在她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的時候,謝衡之回來了。

天色已晚,下人們輕手輕腳地服侍他更衣洗漱,耳邊隻有清水攪動的聲音。

也不知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還是他們本身就不聒噪,總之,這間屋子安靜得過分,讓謝衡之的一呼一吸都像在亦泠耳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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