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出來。
“隻是我卻覺得,我這夫人這兩日除了眩暈之狀,性情也大變了,仿佛變了個人。”謝衡之又說,“或許普通的望聞問切確實診不出她的病症。”
黃大夫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要做法事?”
“……”
謝衡之轉過身,背對著黃大夫,“我向來厭惡鬼神之說,我的意思是讓黃先生瞧瞧她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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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謝衡之是怎麼做打算的,亦泠一概不知。
自打謝老夫人說了那些話,亦泠便滿腦子想著要去旌安寺見見那位慧明大師。
於是第二日天擦亮,亦泠就起了床,啟程前往秦公山。
車馬轆轆,駛出上京城郊時天色將亮,蒙蒙晨光從天邊翻開,鼻尖縈繞著泥地的濕氣。
亦泠輾轉了一夜幾乎沒睡,此刻頭昏腦脹,渾身都使不上勁,但依然興致勃發地看著軒窗外的山路。
如果這慧明大師真的那麼神,說不定還能順便解了她的疑惑——
她究竟為何會變成謝衡之的妻子商氏?
而原來的商氏又去了哪裡?還活著嗎?
思及此,亦泠忍不住催促車夫多甩兩鞭子。
“夫人怎麼一日比一日憔悴了。”
曹嬤嬤隻關注著亦泠的身體,在一旁焦心,又想不出什麼辦法,於是說道,“肯定是彆院太久沒住人,濕氣重,夫人在那兒過了一夜反倒更難受了,要不還是回林楓苑住吧?”
本就胸悶氣短的亦泠聽見這話更煩躁了。
“不回。”她捏緊了拳,咬著牙說,“我死也不回!”
人在屋簷下,搬去彆院住已經是亦泠最後的倔強了。
儘管這彆院陰冷潮濕、裝潢陳舊,地麵還是最簡陋的磚墁,踩上去一股涼意,牆麵還不曾貼絹,隻是一片青灰色的靠古灰,看著便覺得晦氣。
曹嬤嬤和錦葵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兩人麵麵相覷,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自打夫人落水醒來後,行事作風都太奇怪了,活像變了個人。
可她倆原本也不是自小陪著她長大的仆人,對她的了解算不上深,所以有再多疑慮,也不敢多問。
不知不覺,天光大亮之時,馬車也停在了旌安寺外。
這會兒還不到辰時,旌安寺門外竟已經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有些叫賣的小販甚至準備收攤了。
車帷被掀開時,四周的喧囂聲仿佛都安靜了些。
往來的香客行人紛紛駐足,目光集聚於一處。
從車上下來的女人穿得極其簡單,天縹色衫襖連繡紋都沒有,外麵罩著一件淺淺挼藍色比甲,一看便沒有仔細裝扮過。
但這並不影響她的霞姿月韻,比起濃妝豔抹,簡潔的服飾反而更襯得她像一枝絕俗於世的白玉蘭。
亦泠倒是對四周的目光渾然不覺,她沒有心思打量這盛景,抻了抻衣襟就連忙下了車。
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站在門外接待香客,惺忪的睡眼半睜半闔,敷衍地迎來送往。
“小師父。”亦泠站到他麵前,彎下腰問,“我是來找慧明大師的,能否幫我通……”
不等亦泠說完,小沙彌就朝她比了比手,一麵打嗬欠一麵引著她往寺內走去。
看來慧明大師早就知道亦泠要來。果然是個得道高僧,靠譜。
亦泠對這位大師越發敬畏,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今日沒有多帶些香火錢。
若真能救她於水火之中,她必重金酬謝,為旌安寺的佛像重塑金身!
小沙彌走得不快不慢,一行人跟著他上了好幾層台階,繞過了宏偉的大雄寶殿,從一綠蔭小徑上了坡,又穿過了長廊。
就在亦泠以為她終於能見到慧明大師時,小沙彌卻帶著她進了一間雅舍。
“夫人稍等片刻。”
小沙彌笨手笨腳地去提了爐子上的茶壺,給亦泠倒了一杯熱茶,“慧明師父在誦經,空了就會見您。”
大師嘛,是該有些架子的。
“那麻煩小師父了。”亦泠雖然失落,但也不急躁,“就是不知道要等上多久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小沙彌說,“或許要一兩個時辰吧。”
亦泠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就在這裡等著慧明大師。”
等小沙彌退出去,曹嬤嬤嘀咕道:“這位慧明大師好大的排場,連夫人您來了都得等著。”
“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沒瞧見嗎?”
亦泠說,“梁康侯家的馬車,還有福安郡主的馬車都停在外麵呢,說不定她們也在等。”
那也不能和如日中天的謝家比呀。
曹嬤嬤嘴上不再說什麼,心裡卻依然覺得這慧明大師太拿喬了。謝衡之連天子都不跪,他的妻子卻要在這兒乾等一個和尚。
隻有錦葵,又對著亦泠豎起了大拇指。
“夫人您真是神了,都沒見過梁康侯和福安郡主,卻能認出他們家的馬車!”
亦泠:“……”
她彆開臉,不是很想麵對錦葵的誇獎。
曹嬤嬤也回過味兒來,滿肚疑團地問:“是啊,夫人怎麼認出來的?”
在凝神的那半晌,亦泠絞儘腦汁,也沒想出要怎麼圓這個問題。
她隻好仰頭望了望門外,說道:“這裡麵太悶了,我出去走走吧。”
在曹嬤嬤疑惑的目光中,亦泠帶著錦葵跨出了門檻。
這間雅舍隔壁就是一間佛堂,清幽靜謐,隻有一個女子跪在蒲團上。
“夫人,咱們也進去拜拜吧。”錦葵說,“左右這會兒也無事。”
“也行。”
亦泠提上衣擺,款款走了進去。
跪到佛前,亦泠盯著眼前的佛像看了半晌,很是茫然。
她很少來寺廟,根本認不出這間佛堂供奉的是哪位神仙,也就不知道該許什麼願。
倒是她旁邊那位跪拜的女子,極其虔誠,嘴裡一直念念有詞。
“願菩薩保佑我夫君進士及第,最、最好能高中狀元。”
她閉眼想了一會兒,又說,“算了,我也知道我夫君的學問,若是能得個二甲,也是好的。”
“二願我夫君待我再好一些,莫要再流連煙花場所了。”
“夫君他即便是要娶妾,也彆娶太厲害的,信女應付不了。”
“三願……”
“若夫君考不上功名,也拿不出全心全意來待我,便祝願夫君平安健康,長命百歲吧。”
“若能如此,信女也心滿意足了。”
“……”
這女子一直“夫君”“夫君”的,亦泠聽得莫名不舒服。
雙手往胸前一合,也低聲許了個願。
“願我夫君活不過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