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維捏著“國師”,與那人對視。
那人長著一張四十多歲的麵孔,濃眉耷拉著,看著有些愁苦,張之維看向他的時候,他也看張之維。
兩人對視了幾秒。
張之維讀取過幾個全性妖人的記憶,知道那人就是此行的目標吳曼。
隻一眼,他就確定,吳曼這是在等自己。
至於他為何要等自己……
張之維並不關心,他的眼神淡漠如虎,已然對吳曼起了殺意。
吳曼凝視張之維的眼睛,麵色不變,心裡卻如墮冰窟,他感受到了張之維的殺意。
這股殺意並不強烈,但卻無比的純粹,就好像尋常人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尋常人會對吃飯喝水有什麼情感嗎?
不會,沒有厭惡,沒有愧疚,更沒有仇恨,僅僅隻是到飯點該吃了而已。
這種純粹,讓吳曼不禁心裡顫抖,半是恐懼,半是興奮。
恐懼,是他感受到了生死危機。
興奮,是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答案。
他為何會迷惘?
就是看不穿,放不下。
在閩都木屋區的時候,他口口聲聲說著要度那些貧民,為他們編織美夢,送他們永登極樂。
但當看到幻境解除美夢戳破,那些貧民絕望呐喊的時候,他也不禁心裡五味雜陳,有惻隱,有愧疚……更多的是迷惘。
一直到現在,他依舊迷惘。
但在和張之維對視,感受到他殺意的瞬間,他忽然生出一種期待,也許掌門說的沒錯,這個人真能給自己答案。
因為,這種對生死的純粹,或者說,對生死的放下,不正是一種“空”的體現嗎?
而“空”,正是他一直可望卻不可及的東西。
“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明明年紀輕輕……這難道就是慧根嗎?我要去和他論道講佛,我要去請教他!”
吳曼心裡振奮,想要邁出宗祠,但剛跨出一步,便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感。
這讓他背脊一陣發涼,他連忙退了回來,直覺告訴他,一旦走出,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彆說請教,隻怕會生死道消。
他不怕死,但怕死的不明不白。
他壓製住出去的衝動,盤坐在宗祠裡,背靠著上百人,雙手合十,沉聲說道:
“小天師,何不過來一見?”
張之維瞥了一眼吳曼,沒作理會,扭頭看向手裡的“國師”。
“國師”已經從魔猿狀態退了出來,變成了王藹的本來模樣,但從那一雙恍若飛星的眼睛上,不難看出,現在掌管身體的還是“國師”。
它在張之維的手上不斷掙紮,齜牙咧嘴,麵色凶狠,顯然還沒擺脫勞情陣的影響。
但它被張之維扼住了喉嚨,陰雷壓製了陽雷,也翻不起什麼風浪,隻能無能狂怒。
而隨著張之維把體內生發陽雷的心火肺金之炁,轉化為生發陰雷的腎水肝木之炁,以陽雷為根基而形成的封鎖四周的閃電鎖鏈也消失了。
燈草和尚抓住機會,早已跑的無影無蹤。
他一走,十二勞情陣自然不攻自破。
不過,被勞情陣折斷“鐵絲”的異人卻沒有恢複神智,他們依舊狂躁,還在廝殺。
這也是燈草和尚想要的,死道友不死貧道,留同門為他斷後,換他一線生機。
“裝完逼就想跑,沒那麼容易!”
張之維拿出一張飛劍符籙。
這東西他一直都有,今天之所以不用,是因為交戰場地在小鎮上,怕傷及無辜,現在燈草和尚都跑出去了,那自然再無顧慮。
他一隻手拎著“國師”,手上流動著金色的光芒,如鐵鉗一般不可撼動,另一隻手空抓一下,從地麵攝來一柄被陰影環繞的長劍。
這劍本是全性影子刺客的法器,鋒利異常,且周身被陰影環繞,近乎無形,配合他那化身陰影的遁術,暗殺起來,簡直如虎添翼。
但此刻,這柄價值不斐的法器,卻成為了承載他力量的一次性工具。
他單手結印,開始起符,敕令神力。
符籙貼在劍身,再打入燈草和尚的氣息。
刹那間,長劍錚鳴,橫於空中,劍鋒如指針般不時轉動,死死鎖定了燈草和尚。
飛劍誅魔的儀軌已成,隨時可發射,但單純的飛劍誅魔威能略有不足,可能讓那燈草和尚逃過一劫,為求萬無一失,張之維繼續施展雷法,形成飛雷劍。
一念之間,張之維又把體內生發陰雷的炁,轉化為陽雷之炁,開始為劍附魔。
數道陽雷附著上去,本來的陰影之劍,變成了閃電之劍,劍身布滿跳躍的電弧。
“死!”
張之維大手一揮,長劍鳴嘯,裹挾雷霆,破空而去。
隨後,他扭頭看向另一隻手上掙紮不休的“國師”:
“胖子,如果我這一擊點不醒‘國師’,你就要遭老罪了!”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他開始施展淨心神咒。
…………
…………
另一邊,燈草和尚在亡命奔逃,他那破爛的僧袍亂飛,不時轉頭看向身後。
那勢不可擋的小天師沒有追來,已經化為修羅場的奉陽鎮也已遠去,從這裡隻能看到一個小點。
但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繃著一根弦繼續往遠處跑。
直到跑到一個拐角處,他仍不放心的轉頭看了一眼,奉陽鎮已經看不到了,也沒人追來,他鬆了一口氣,剛轉過頭,迎麵撞上一張神色淡漠的臉。
燈草和尚悚然一驚,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掌拍去,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了手。
“佛門大手印!”
他當即施展手段,想要震飛對手,卻發現炁從掌心迸發後,便泥牛入海般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撼動不了對方分毫。
“這是怎麼回事,小天師追殺過來嗎?”
燈草和尚驚愕萬分,旋即察覺到不對勁,剛才那張臉,好像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