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省看了看身邊的阿強和阿威,氣道:“你們還杵在這乾什麼!沒聽說所裡進賊了,還不快回去看看丟了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手裡的鐵鏟,有些猶豫道:“所長,那這唐隊……唐山海怎麼辦?”
蘇三省瞪了他一眼,一把拿過那鐵鏟道:“你當我是死人啊!我來埋。”阿強和阿威不敢再說什麼,於是轉身離開了樹林。
蘇三省又填了兩鏟子土,然後蹲在了唐山海麵前,看著他因為被泥土壓實無法呼吸導致憋紅的臉,蘇三省咬了咬牙道:“唐山海,你的命真好!”
說罷蘇三省又匆匆填了幾把土,把唐山海僅留在外邊的頭也埋到了土裡,接著大步離開了樹林。
蘇三省暗暗加快速度,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他答應小男的,就一定會做到,但是這個人到底是死是活,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
黑暗,眼前隻有無儘的黑暗,耳朵依稀還可以聽到一些什麼聲音。大概是泥土中蟲子爬動的聲音,嘴巴無法張開,鼻子也呼吸不到空氣,厚重的泥土擠壓著全身,漸漸地肺部最後一絲空氣也消耗殆儘。
窒息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痛苦,唐山海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輕,好像下一秒他就要飄起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他的大腦裡像放電影一樣閃過了他這短暫而充實的一生,小時候殷實的家庭和慈祥的父母,青蔥的學生時代,戰爭爆發父母的離世,他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變成黃埔軍校優秀的學員,執行任務,戰場殺敵,直至來到上海潛伏。
他大腦中的畫麵定格在了當年他第一眼看到小男的時候,那時驚鴻一瞥,仿佛前世有緣,也許早在他們當初眼神相接之時,今生今世的緣分就已經注定。
唐山海用儘最後一絲的意識,想要把小男的臉深深印刻在腦海之中、靈魂之上。可是對人類來說,死亡就是終點,因為他腦海中的那張麵孔在漸漸的模糊,他拚命的想要抓住些什麼,卻也隻是徒勞無功。
他覺得自己好累,這一生所有的力氣好像都在此刻用光了,但是他不後悔,他死得其所,他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死,此生不悔。
就在他所有的意識都要消失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原本就快飄起來的身子一沉,眼前一陣光亮,身體上沉重的擠壓也瞬間消失,新鮮的空氣重新從鼻翼回到了肺部。
不過他依舊沒有一絲力氣,拚儘全力也隻能抬起眼皮。
眼前是湛藍的天、潔白的雲和刺眼的光,還有一張他無比熟悉的笑顏,唐山海撤去了所有的力氣,讓自己安心的陷入了沉睡之中,無論這是最後的幻覺也好,是真實也罷,小男的笑顏永遠都是醫他之藥……
小男一直躲在一邊,她看著唐山海被行動處的人一點點活埋,但是她內心深處卻是無比平靜。
不是她鐵石心腸,連心愛之人麵臨死亡她都無動於衷,而是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事情有變,她會第一時間把人劫出來,然後遠走高飛,放棄一切,徹徹底底的一走了之。
然而,出乎小男意料的是,蘇三省當真遵守了他的諾言,幫小男支走了人,他也草草做了個樣子就離開了。
其實對於蘇三省來說,他擔著的風險是很大的,如果將來有一天,唐山海還活著的事情被人發現。蘇三省作為監刑人,本應該死了的人活蹦亂跳的再次出現,那麼他就危險了。
對於這些關節,小男想的比蘇三省明白,她知道蘇三省這是在跟她賭命,如果她真的存了害蘇三省的心,那麼他就必死無疑。
小男來不及再多想,迅速確認四周再無他人後,便迅速走到埋著唐山海的土坑前,對著土地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清晰的說出了一個字:“起。”
小男話音剛落,泥土便快速的下陷,已經處於休克狀態的唐山海立即出現在了微微下陷的地上。
要當真像普通人那樣一鏟子一鏟子把唐山海挖出來,那他肯定死透了!
看著唐山海臉上的傷和缺氧導致的虛弱,小男心臟一陣緊縮,這種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不會讓這種危險情況再次出現了!
小男帶著還在沉睡中的唐山海回到了她的家,有一句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目前來說,既能好好照顧唐山海,又能不被人發現的地方隻有她的家。至於陳深,小男不邀請,他是不會來的,因為他最近整天都在忙著安慰他的碧城呢!
唐山海情況穩定,沒有什麼大礙,隻不過是缺氧的後遺症,睡醒了好好休息幾天也就沒事了。
樓下,蘇三省的摩托已經騎了過來,小男和他約好的,要去他家吃晚飯,小男簡單收拾了一下,檢查了一下廚房保溫的湯,然後拿著她的手包就下了樓。
“你來了。”蘇三省有些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小男,然後躊躇著說了句沒營養的話。
小男像往常一樣,笑著道:“走吧!蘇姐該等急了。”接著她扶著蘇三省的肩坐在了摩托車後座上。
蘇三省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是最終也沒問出來,他不想去問,他不想破壞這種難得的溫暖。
摩托車風馳電摯,小男摟著蘇三省的腰,認真道:“三省,我知道……謝謝你……對不起。”我知道你為我擔了多大的風險,我知道你為我放棄了在日本人麵前立功的機會,我知道你愛我,謝謝你。但是,對不起。
蘇三省聽著那輕的幾乎消散在風中的‘對不起’,眼淚不受控製了流了出來。
從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蘇三省仰起頭,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今天風好大!”大到吹出了他的淚、吹碎了他的心……
蘇三省家。
蘇姐早早的就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幾乎都是符合小男口味的,她一見到小男就熱情的招呼小男坐下歇腳。
在一個十分溫暖的氣氛中三人吃完了這頓飯,晚飯結束,蘇三省原路送小男回家,兩人默契的一言不發,直到小男轉身要進門的時候,蘇三省突然叫住了小男。
“小男,要不你還是走吧!我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畢忠良查到你頭上,我怕我沒有辦法救你。”
小男沒有轉身,隻是背對著蘇三省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不能。”
蘇三省撇開了摩托,向著小男走了幾步,氣道:“我知道!因為陳深是不是?他應該是□□的人吧!你不走是為了幫他對不對!”
小男歎了口氣,轉身看著蘇三省道:“很晚了,回去吧!我希望你記得你當年的誌向,不要錯下去。”說完,小男再不耽誤,直接上樓回了家,不再看樓下的人。
蘇三省握著拳,狠狠錘在了身邊的牆上,他認為他剛才說對了。小男不離開上海就是因為陳深,她在上海一天就危險一天。
隻要……隻要陳深暴露,隻要他死了,那麼小男就沒有理由繼續留在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