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和正想著,前桌那位病友已經端起碗，伸出筷子試探性夾了一塊裹著深橘色醬汁的肉，塞進嘴裡嚼了兩口,忽然頓住眼睛瞪圓。
停頓兩秒,這位病友開始瘋狂扒拉碗裡的飯,一口菜一口飯，隔一會兒再喝一口湯，吃著吃著眼淚和鼻涕跟著流下來。
到後來，他哭號一聲停頓一下又扒拉一口飯。
徐清和：“……”
後麵有人伸出碗,小心問：“老板，能不能再添碗飯？”
立刻有人跟著道：“我也要！”
是徐清和前方那位病友,飯菜上桌不到一分鐘,他已經旋完了。
徐清和輕輕拿起筷子,低頭看著麵前的飯菜,好像真的很好吃。
他先挑了一點角落小瓷碟裡的小菜，雪白的細絲，裹著紅紅綠綠的辣椒碎和蔥葉,聞起來還有一點香油的味道，入口爽脆香辣,還有一絲絲微甜，是涼拌蘿卜絲兒。
徐清和低頭扒拉一口飯，配上蘿卜絲兒，如同覆了一層薄灰的眼瞳亮起一點光。
最簡單的小菜,鹹辣下飯,還特彆刺激食欲。
徐清和的目光移向小菜旁邊的清炒生菜,生菜本身就很脆,沒有用很多調料,保持了蔬菜的本味，咬起來脆生生的，味道家常，竟也讓人停不下筷子。
接連夾了三次生菜，徐清和才停住看向另一個菜。
這個菜最開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可他忍著從小菜吃過來，終於輪到它。
白瓷的四方小碗裡裝著一份色澤鮮亮的肉，炸過的肉塊配以切成菱形狀的胡蘿卜、紅椒塊，夾雜了零星兩塊青椒配色，表麵裹著深橘色的粘稠醬汁，聞起來酸酸甜甜，引人口舌生津。
徐清和在碗裡撥弄兩下，夾起一塊像生薑的東西，咬下去眼睛一亮，是菠蘿！
果肉微微泛酸，但表麵裹了一層恰到好處的醬汁，中和了過多的酸味。
炒過的菠蘿外沿微軟，內裡還有一點點硬，仍帶著菠蘿特有的果香，牙齒碾下還會爆出汁水。
徐清和最喜歡這酸甜的調味，開胃又新鮮。
他吃掉兩塊菠蘿，終於夾起一塊炸過又裹上酸甜醬汁的肉，和配菜完全不同的口感，但是好吃！
他夾了肉在碗底裹上厚一點的醬汁，放進碗裡拌一拌，像前桌那位病友一樣大口扒拉飯，眼底的灰暗徹底散去，飯真好吃！
這一道菠蘿咕咾肉完全打開徐清和的胃，壓覆在身上的沉重感漸漸消去，來時滿心的厭煩不耐被驅散。
沒留神一碗飯就被扒到見底，他準備抬手讓店員再添一碗，又看到菠蘿咕咾肉旁邊那碗湯。
湯裡飄著嫩黃色的筍片，薄薄的蘑菇片和肉片，撒了白胡椒粉和翠綠蔥段，聞起來清淡鮮香。
徐清和收回手，舀了半碗湯，低頭喝一口，隻覺滿滿的鮮味盈滿口腔，一點一點順著喉嚨滲入身體，滋養到乾涸的靈魂。
他睜開眼，倏然注意到窗外的景色。
天藍雲淡，江麵靜謐。
岸邊的花樹上掛滿粉嫩花苞，春日的氣息從江岸一直吹到他眼前，及至麵前的這一碗湯裡，春筍脆嫩，蘑菇鮮軟，肉片滑脆，一口暖湯，好像把整個春日都含進了嘴裡。
活著真好，還能有感知真好！
徐清和喝完半碗湯，眼底的鬱氣徹底消散，完全緩了過來。
不隻是他，一起來的四個病人眼底都有了光，和來時那種死氣沉沉完全不一樣。
“店主，再來一碗飯！”
“店主，可不可以加菜？菠蘿咕咾肉太好吃了！”
“店主店主，我想再要一碟蘿卜絲兒！”
“筍片湯還有嗎？太鮮了，沒喝夠！”
水凝華和洪春對視一眼，終於放了心。
廚房裡，路遙開了直播，在炒菜。
做套餐的食材還有，又給病人追加了一份。
白銘和小茄眼巴巴看著，不時吸溜一下口水，眼中的渴望宛若化為實質。
路遙看得好笑，一邊盛菜出鍋，小聲道：“我有預留食材，今天員工餐我們也吃這個！”
小茄一秒從小可憐變成活力少年，“最喜歡店主了！”
白銘也鬆了口氣，轉身去翻冰箱，果然看到一份提前預留的食材。
他超想吃那道水果、蔬菜和肉炒在一起的菜。
剛剛路遙盛菜的時候，他偷偷用指尖沾了一點鍋裡的醬，酸酸甜甜，是他喜歡的味道。
路遙看他們實在是饞，炒完病人追加的菜，就開始做員工餐。
祁琛和杏子在外麵照看客人，看到廚房又在起鍋，都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今天的飯菜真的太香了。
水凝華和兩位護工坐在一起喝咖啡吃小餅乾。
陳麗第一次來小吃店，第一眼看到窗外的景色就覺得不一般，喝到咖啡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
難怪院長說這裡可以治愈失魂症，她隻是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塊奶油曲奇就覺得幸福不已，那些吃到店主特供套餐的病人不得瘋了？
突然就有點羨慕他們了。
水凝華和洪春漫不經心喝著咖啡，眼神卻時不時飄向廚房，店主還在煮飯，是員工餐嗎？
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蹭一頓，雖然還沒有吃過店裡賣得美食，但員工餐絕對美味。
小茄敏銳地感覺到從遠處射來的視線，扯了扯白銘，她們又想蹭我們家的飯。
白銘微微頷首，轉身出去跟杏子說了兩句，才慢悠悠回來。
等病人用完餐，小茄和白銘快速收拾了桌子。
杏子找到水凝華，委婉地說了一下她們下午還要營業，中午要休息一陣。
原本從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三點都是休息時間。
為了接待這批失魂症病人，路遙一直在忙，此時已經快到兩點了。
水凝華臉色微微尷尬，立刻起身，付了帳，準備帶病人們離開。
路遙從廚房出來，遞出一個盒子，笑著道：“聽小洪說病人不願意出門，我準備了一點糖，不多，可以分給他們嘗嘗。”
盒子裡裝得是最普通的水果糖，但數量不少，至少夠療養院上下每人分到兩顆。
路遙聽洪春說帶病人出來花費很多心力，因為他們生病了，沒辦法控製自己的心理狀態，不願意出門不想理人，路遙做好第一輪套餐出去了一趟，在附近的超市買來一些糖。
水凝華抱著盒子，臉色微微泛紅，“謝謝店長。”
五位病人進來時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離開時眼睛裡有了光，表情也生動起來，幾乎出門就能馬上出院。
他們在門口站成一排，大聲朝路遙道謝。轉個方向，又對水凝華和兩位護工道謝。
療養院的人走了之後，路遙查了一下賬目，目露驚訝，叫來杏子，“療養院這餐怎麼付了二十年的報酬？院長是不是搞錯了？”
杏子搖頭：“沒有，她說很感謝你，還有為昨天的冒犯道歉。”
白銘也說：“二十年不算什麼，店主彆擔心，收下就是。”
路遙：“……”
真的不算什麼嗎？
小茄在一旁催促：“店主，餓餓，飯飯。”
員工餐早已經做好，放在用幻術捏的盒子裡保溫，端出來就能吃。
直播仍舊開著，這麼一會兒時間沒注意，在線觀看人數已經飆升至20000，係統又給了許多人氣值獎勵。
看到他們終於要吃午飯，彈幕異常活躍。
“又到了最痛苦的能看不能吃環節！”
“菠蘿咕咾肉，我最喜歡吃的菜！”
“筍片湯看起來就鮮，好想喝！”
“為什麼這些都是員工餐？店主，立刻上新，我……求你了！！！”
“居然是套餐，我也要吃！一人血書求店主立刻上新！！！”
……
隨後，又有許多人打賞送禮物，觀看人數還在不斷攀升。
【路遙小吃店人氣值超過十萬，升為四星店鋪。新增菜品2，人氣值1000，直播信號覆蓋區域3。請店主繼續努力！】
收到係統提示，路遙立刻點開地圖，直接劃拉了F、G、H三個區域覆蓋直播信號，還剩四個區域，解鎖完就能拿到終極任務。
路遙邊吃飯，跟直播觀眾互動了一會兒，眼看時間不早，關掉直播，跟店員交代：“我下午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們看下店。”
四個店員顧著吃飯，連連點頭，菠蘿咕咾肉太好吃了。
路遙想了一下說：“過幾天，我會上新兩個菜，其中一個就上咕咾肉好了，另一個我再琢磨琢磨。”
菠蘿咕咾肉是快手菜，涼了不好吃。但這個世界有獨特的保溫技術，做出來的菜放在盒子裡，過很久也還和剛出鍋一樣。
路遙考慮可以提前做，不用賣的時候一份一份地做。
吃得兩頰鼓鼓的店員們使勁點頭，這個菜肯定大賣！
-
下午三點一十，路遙從小吃店離開，回到住所不久，預約的客人就來了。
四點來的這位客人第一次來，名字叫趙雨晴，看起來二十多歲，很年輕。
趙雨晴長發微卷，長相清秀耐看。
不過她似乎狀態不好，濃妝下眼底仍有遮不住的烏青，神色疲倦，好像還有點驚懼。
路遙給她看自己以前做過的美甲樣板，又詢問她喜歡的風格。
趙雨晴隨意看了兩眼就放下，朝路遙伸出手，“不用挑了，我要最貴的。”
真是簡單易懂的要求，不過她喜歡。
路遙拿出工具，先給客人磨指甲，腦海裡已經勾勒出一副新作品。
聊天中，路遙得知趙雨晴是A大大三學生，和路遙一個大學。
聽聞路遙也是A大學生，趙雨晴驚訝了一下。
她有些好奇地問：“學姐這幾個月沒有找工作，一直做美甲？”
路遙想了一下，沒有說小吃店的事，點頭道：“差不多。”
趙雨晴眼珠轉動，斂起眼皮，不再主動找路遙說話。
兩個小時後，趙雨晴的指甲做好了。
她舉著手指仔細看了看，每一根手指上的圖案都不一樣，全是路遙親手畫上去的，金色配紫色，貴氣逼人，還點了漂亮的小鑽石，看起來又貴又精致。
趙雨晴十分滿意，問道：“多少錢？”
路遙算完打了個小折扣：“兩千。”
趙雨晴臉色變了變，“一般不都是幾百嗎？”
路遙：“……”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趙雨晴白著臉說：“我手裡隻有五百塊。”
路遙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確實有幾百塊的，但和您做的這個不一樣。”
趙雨晴苦著臉道：“這是我第一次做美甲，根本不知道做個美甲這麼貴。學姐，可以便宜一點嗎？”
路遙心道大意，本來她提了報價，但趙雨晴一口咬定不用，就做最貴的。
她想著沈絲絲帶來的客人，應該不會有問題。
聽說對方是學生，又跟她是校友，她報價時已經打了折。
路遙想了一下，“一千八，您看轉賬還是現金？”
趙雨晴臉色還是不好，但沒再說什麼，隻是氣衝衝地拿過放在一旁的包，掏出錢夾找錢。
隨著她的動作，一個小物件從包裡掉落，滾在地上。
路遙彎腰撿起來，是一枚黑色的戒指。
這東西掉在地上沒有聲音，要不是她恰好看見，可能就落下了。
路遙覺得戒指手感有點奇怪，拿在手裡細細觀察。
趙雨晴抬頭看到，臉色一變，伸手搶過戒指緊緊抓在手裡，頓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攤開手心問：“你能看見這個戒指？”
路遙點頭：“嗯，這戒指有點特彆，掉在地上沒有聲音。”
趙雨晴忽然道，“戒指賣給你，要不要？很便宜，就一千八。”
路遙：“？”
趙雨晴：“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戒指叫幻戒，據說隻有將死之人能看到。”
路遙：“……所以說你快死了？”
趙雨晴點頭：“對，我快死了，所以想在死之前把以前舍不得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昨天在沈絲絲朋友圈看到她發的美甲圖，就動了心來找你。”
路遙垂眸，視線落在她手裡的幻戒上，“戒指有什麼用？為什麼想賣給我？”
趙雨晴：“我聽人說，擁有這個戒指的人可以進入一個遊戲，在遊戲裡保住性命，出來後壽數就會延長，死亡也會推遲。既然你能看到它，說明你也快死了。你可以用它進入遊戲救你自己。”
“……”這東西越看越眼熟，路遙想了好一會兒，沒想起在哪裡見過，“你為什麼不留著自己用？”
趙雨晴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對遊戲不感興趣，也不想掙紮了。怎麼樣，一千八買嗎？”
路遙搖頭，“我不需要。結賬是用現金還是轉賬？”
趙雨晴：“……”
趙雨晴花光所有的生活費把做美甲的錢付了，走出去時決定再也不來這裡。
在遊戲裡被折磨得生無可戀，做完美甲出來，整個人快氣得回光返照了。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有一個新的好友申請。
趙雨晴通過了。
【你好，請問幻戒出售嗎？】
趙雨晴眨眨眼，她剛剛在票圈曬了新做的指甲。
錢都花了，哪怕心裡很氣也還是要曬。
她在路遙那裡拍的照片，幻戒當時放在手邊，似乎入了鏡。
普通人看不見照片裡的幻戒，看得見的應該和她一樣，進入過遊戲。
趙雨晴回複：“你準備出多少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