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芳菲伸出右手,隨意在半空一招,就見鍋裡飛出五粒圓溜溜的丹藥,乖乖落入她的掌中。那既不是純白也不是淡黃,卻是令人驚訝的透明質地,仿佛五粒正圓形的果凍。
燕芳菲動作微微一頓。她將五粒丹藥托得更高,好讓陽光穿過;果凍般的丹藥在陽光中晶瑩剔透,十分可愛。
“歐嗚!”阿拉斯減本來一直盯著鳳凰蛋,忽然卻抽抽鼻子,轉而盯著洞明峰主手中的丹藥。一點口水流下了幼犬的嘴角。
“這是……”燕芳菲一點點回過頭,眉目間流露出一絲明明白白的震驚。她忽地撲過來,將那五粒丹藥儘數放到謝蘊昭手裡,自己退後幾步,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燕師叔?”
“燕師妹?”
“它們消失了嗎?”燕芳菲警惕得像一隻豎起耳朵的兔子,“告訴我,我一定出現了幻覺!那不是真的!你手裡根本沒有丹藥,對不對?”
謝蘊昭和自家老頭子很迷茫地對視一眼。她捏起一粒透明的補氣丹,衝燕芳菲晃了晃,說:“是真的。燕師叔,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燕芳菲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喊出來,“那丹藥……那五粒補氣丹一點雜質都不含,你還不明白麼?馮師兄!你一定明白這其中的含義,是不是?!”
老頭子也呆在了原地。
他明白?他當然明白!
他那脆弱如豆腐一般的丹田和識海無法以丹藥來修補,就是因為丹藥中的雜質一旦進入丹田和識海,就會變成蝕骨的毒/藥,徹底摧毀他這副殘破的身軀……
三十年前,當時已經是修仙界第一煉丹師的燕芳菲就曾說,除非有不含雜質的丹藥,否則沒有任何辦法能挽回他的大道前途。
不含雜質的丹藥又被稱為“仙丹”。它們存在於古籍中,存在於神話中,或許也真的存在於十幾萬年前的上古時代。然而在現實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人真的曾見過仙丹。
這一對師兄妹兩兩相望,各自震驚。
謝蘊昭對丹藥認識還不深,短暫驚訝過後就平息了心緒。她瞧了瞧老頭子那皺巴巴的、迷惘的、震驚的臉,再瞅瞅手中的丹藥,便乾脆利落地塞了一粒在自己口中。
“阿昭!”
“阿昭!”
那兩人大驚失色,活像她吃的不是補氣丹而是什麼見血封喉的毒/藥。燕芳菲更是“啊”了一聲。那一刹那泄露出的靈氣,將整個微夢洞府都震得跳了跳。
“怎麼樣,阿昭你怎麼樣?你這孩子,第一次煉出的丹藥怎麼敢吃!”老頭子猛地從方才的情緒中回過神,急得團團轉,“哎呀我記得很多煉丹師第一次煉丹都煉出了有毒的東西……”
燕芳菲立即說:“那是補氣丹,我不會認錯的!”
老頭子瞪她:“你也是第一次見!”
“我……”
謝蘊昭運轉了一圈靈力,隻感覺身體裡暖洋洋的,彆的卻沒有什麼不同。
“雞肉味,嘎嘣脆。”她砸吧砸吧嘴,“師父,您要來一粒試試嗎?”
馮延康才露出猶豫之色,燕芳菲就替他說:“既然沒問題,馮師兄你就試一試!彆的丹藥你也能服用,隻要不刻意導入丹田和識海,雜質就不會影響你,但如果能服用仙丹……其中蘊含的靈力應當會自發浸潤師兄的丹田識海。”
“師父可以好起來嗎?”謝蘊昭問。
燕芳菲搖搖頭:“再是仙丹,也隻是補氣丹。馮師兄的丹方我還在研究,原本我重點要攻克的就是排除雜質的問題,現在卻要調整一下思路……”
她兀自陷入了沉思。
微夢洞府的師徒倆大眼瞪小眼。謝蘊昭捧著丹藥,往老頭子跟前一遞。
馮延康遲疑再三,忽地笑歎:“唉,隻是一粒補氣丹,吃了也不會如何,我竟然還婆婆媽媽起來!”
說罷,拿起一粒丹藥往口中一拋,“嘎嘣嘎嘣”地跟嚼糖豆子似地吃了下去。
透明的丹藥被咬碎,刹那間化為溫暖的液體,融入體內潺潺的靈力河流。他閉目內視,漸漸地,見到破破爛爛的經脈裡隱約亮起一絲不起眼的彩光;那彩光參與著體內的大周天循環,在經過丹田時緩緩“飛”了進去……
尋常修士的丹田是一片彌漫的白霧,中心懸掛一粒道種。然而在馮延康體內,丹田處隻有一片無儘的虛無;絲絲縷縷的白氣勉強支撐著那片無儘的空洞,卻逐年地被幽冷的虛無所擊潰。
但現在,那一絲“彩光”進去了。
它隨意地依附在了最近的一縷白氣上。那縷孱弱的白氣原本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崩潰,此刻卻忽地穩定下來,不再像狂風中苦苦支撐的燭火……好歹像一叢篝火了。
一絲久違的、細微得幾乎難以發覺的暖意,從丹田處升起,如一點不易察覺的電流,卻讓馮延康的身體微微一震!
“馮師兄?”
“師父?”
他剛才一動,洞明峰主的目光立即就聚焦在他身上。她目光亮得驚人,好像恨不得直接看到馮延康體內的四經八脈、丹田識海,把每一絲靈力流動的路徑都給描繪出來。
謝蘊昭也雙目炯炯,可惜她更加什麼都看不出來,隻覺得老頭子前後沒什麼變化,天上地下更沒有什麼華麗的異象發生。
一定要說變化,好像就是表情……
謝蘊昭誠懇發問:“師父,為什麼您突然笑得這麼猥瑣?”
老頭子表情一僵,抬手就往徒弟背上拍了一掌:“說什麼呢!”
“嗚嗚嗚我又被揍了我太可憐了……”
按照以往的劇本,這個老頭子也該抹臉假哭一場。但現在,馮延康隻是笑著,輕輕拍了拍徒弟的肩:“好了,彆擔心。你的丹藥有用。”
他又看向燕芳菲,歎息一聲:“好像還是你的丹藥大道暫時贏過這一局了。”
燕芳菲怔怔瞧他,忽地轉過身,飛快地跑走了。她已經是北鬥仙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大修士,現在卻好像忘記了自己身上有修為,居然一直到跑出微夢洞府好幾步,才架起流光往洞明峰飛去。
“燕師叔……?”
馮延康按住徒弟的肩。
“讓她平靜一會兒。”老頭子的神情十分平靜,眼神中隱藏著複雜的心緒,“她想著這件事想了三十年,已經成了她的道心劫……是我對不住燕師妹。讓她去吧。”
“仙丹?”
一粒晶瑩剔透的丹藥,被素白修長的手捏著,在他眼前晃了晃。丹藥背後,是她得意洋洋的笑臉。
“我很厲害吧?”
天樞主峰的勝寒府中,陽光落在寒潭上,照得其中金紅的鯉魚翻騰不止。寒潭上有白玉台,白玉台上有兩個修士。
衛枕流含笑瞧她,溫聲道:“師妹自然厲害。不過……這事事關重大。懷璧其罪,師妹切莫聲張。”
“師父和燕師叔都囑咐過我了。哎呀,按照他們的說法,我得等到自己成為全世界第一厲害的修士,才能宣布我有一手煉丹絕技。我還以為我可以賣了賺錢。”謝蘊昭遺憾地搖頭,立即又喜滋滋起來,“但是告訴師兄沒有問題,你瞧,雖然隻是地級的補氣丹……”
青年盯著她手裡的丹藥,抿了抿唇。他忽然湊過去,直接從她手裡咬了那粒補氣丹,喉頭一滾就吞了下去。
謝蘊昭的聲音戛然而止。
衛枕流卻若無其事,仍含著輕輕的、月光般柔和的笑,問:“怎麼不說了?”
謝蘊昭醒過神,看看師兄的笑臉,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她一揚眉毛,直接跳起來往他唇上親了一口——與其說親,不如說是撞。
溫熱的唇瓣重重一碰。若非兩人都是修士,這下恐怕會磕出血,但青年完全沒想到這一點。他隻是呆了一會兒,等他想要伸手拉她的時候,她已經落回了原地,還擺出氣勢如虹的架勢,說:“你要膽子大一點。你瞧,現在我們是情侶,你可以直接親我。”
剛才那點小小的旖旎被她大刀闊斧毀了個乾淨。衛枕流哭笑不得,心中卻又覺得她直率可愛得難以形容。
“好不好吃?我在裡麵加了蜂蜜。我記得你喜歡吃甜……不要跟師父說,他會嫉妒的。”謝蘊昭繼續炫耀自己的新技能。
“特意為我做的?”衛枕流抓住了重點。
“對,是不是很感動?”謝蘊昭繼續得意,“今後我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煉丹師,你的丹藥都由我來承包……限於那些我會的。”
“是,多謝師妹厚愛。不過既然是給我做的,以後給彆人就都不許添加蜂蜜了。”衛枕流微笑著,聲音語氣都不變,還那麼溫文爾雅。
“你好像家裡爭寵的小孩子啊。”謝蘊昭稀奇地說。
“師妹……”
“答應你我有什麼好處?”
衛枕流裝模作樣地思考一會兒,低頭親親她的唇角,問:“我隨時可以讓你親?”
“不算,明明我現在也可以。”
“那就傷腦筋了。”青年歎息一聲,眼裡笑意卻更濃,“我所有的東西,我這個人,都任師妹予取予求。但凡我沒有而師妹想要的,我也必會為你取來。我還能怎樣對師妹更好?還要請師妹賜教。”
“嗯,我想想……”謝蘊昭也裝作一番思考,“那你就讓我當這一次的識玉人吧。”
衛枕流的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師妹想做識玉人?是想去金玉會?”
“沒錯。聽說今年的識玉人是師兄,不過我想去湊湊熱鬨。”
青年唇邊的微笑不變,漆黑的眼眸卻漫開一絲無形的陰影。他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溫柔近似歎息問:“師妹……不會是特意為了誰去的吧?是想讓誰通過選拔?”
她的好友,還是……石無患?
謝蘊昭眯起眼睛,假笑一聲,突然伸手捏了一下青年的臉頰。她說:“我是去避免你的炮灰開端,你這個多疑的男朋友。”
青年微有茫然,卻乖乖被她捏臉,柔軟纖長的睫毛輕輕眨動,眼裡同時存在陰影和火焰。他一伸手,將她攬在懷裡,把臉埋進她散落的長發中。
“你明明知道。”他情緒不明,“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不會拒絕。”
“不,我隻覺得你腦補過頭了。我們不約病嬌黑化風,不然我就把你揍成火葬場男主風,懂?”
“不懂。”
“我隻喜歡你,懂不懂?”
他感到真切的喜悅流淌而出,點燃了每一寸陰暗的血液。
“這就懂了。”他低聲笑道,“還有隻給我的丹藥。”
“都答應你了,不會反悔的。”
他滿足地輕輕眯眼。
其實他哪裡需要什麼仙丹?他懷裡抱著的……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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