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秘境開啟的地點就在逢月海灣。
除了劍宗和北鬥仙宗,還有附近的一些小門派也來參與這場聚會,如寧州本地的百音門、妙玄觀,青州的萬獸門。
各方修士齊聚一堂,好不熱鬨。
作為以寧州主人自居的劍宗,當然早早地、熱情地準備好了供各方道友棲居的洞府……
也就是海岸山崖上的無數石窟。
大大小小、林林總總、密密麻麻。放眼看去,能讓密集恐懼症的人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雖然這個世界大約隻有謝蘊昭一個人知道“密集恐懼症”這個詞,但她懷疑天璣峰的舒道直就是。他一看到那片開滿了洞的山崖,就如遭雷擊,站在原地僵直片刻,就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還喃喃道:“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劍宗殺我,恐怖如斯!”
要不是執雨院使把他敲暈了抗走,估計這位天璣真傳會把自己種在沙灘上,口吐白沫不起的那種。
另外,她懷疑柳清靈也可能患有類似的奇怪病症……
那位奇怪的搖光大小姐,自從上岸後就偷偷摸摸地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和師兄。但每當謝蘊昭轉頭看去,她又急急忙忙把頭扭到一邊,裝成看天看地風景,演技十分拙劣。
謝蘊昭隱約聽到她嘀咕什麼“住一起、不住一起、靈感1、靈感2”之類讓人聽不懂的話。
還不斷伴隨著:
[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5]
[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5]
[來自……]
並且還會偷偷轉過身,捧著一個寫滿了字的小本子癡癡地笑,笑得周圍人都默默離她三米遠,而她自己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無所知。
隻有秉持著“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撩妹”精神的石無患,還能神色自若地和柳大小姐談笑。看神色,他好像還覺得柳大小姐十分有趣可愛。
不愧是你們——原著男主角和男主角的白月光。
謝蘊昭翻翻係統麵板,發現自己目前已經積累了來自柳大小姐的300多點好感值。4999點的目標似乎並不遙遠。
天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除了外觀讓人頭疼的石窟洞府,在逢月海灣生活的這幾天並不難熬,甚至還能說是很輕鬆。各門派都默契地讓弟子們提前六天到達,就是為了讓年輕一代的精英相互認識交流,鞏固一下仙道盟的根基。
比如……這幾天,眾修士在圍觀劍宗弟子一見鐘情現場的時候,就通過聊天、分享瓜子、一起哈哈大笑,初步建立起了淺薄的友誼。
之所以說是“淺薄”,乃是因為轉頭這事可能就會發生在吃瓜群眾身上。
譬如有一天,當其他人圍觀劍宗冉師弟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和北鬥仙宗劍修少女說話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道背負長劍的人影,還捧著一大捧野花,含情脈脈、臉帶紅暈,忸忸怩怩地遞給吃瓜群眾之一——謝蘊昭。
“謝師妹。”
蕭如鏡左手一捧野花,右手抱著個開好的椰子,深情中又有些羞澀緊張。
“這花和椰子都是逢月海灣的特產,彆處見不到。聽聞謝師妹喜愛各式各樣的靈食,我便親自為謝師妹尋了來。”
群眾們齊齊離開幾步,又都伸長了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這一幕。
謝蘊昭自己還捧著一大捧沒賣完的瓜子,扭頭想求助,卻隻看見燕微有點同情的、感同身受的、充滿鼓勵又有點幸災樂禍的眼神……
行吧,看燕微的熱鬨被她記恨了。
“蕭師兄,”謝蘊昭說得挺禮貌也挺客氣,“深情厚誼不勝感激,但我已經有道侶,恕我不能接受蕭師兄的好意。”前天你倆還在海上打了一架呢。
蕭如鏡一笑,神色開朗如萬裡無雲的晴天。
他用帶著寧州本地腔調、有點痞氣的語調說:“這有何難?道侶千千萬,談了也能換。謝師妹你還年輕,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你想,跟一個人談多沒意思?衛枕流我還不清楚嘛,無趣彆扭還蔫壞,謝師妹跟我試試啊,你喜愛各地靈食我便會為你尋來,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還會逗你開心為你解憂……”
“蕭、如、鏡——”
金色劍氣斜裡切來,殺氣騰騰、氣勢萬千。
蕭如鏡衝謝蘊昭做個鬼臉,架起劍光就衝到天上。野花被氣浪衝擊成無數散碎花瓣;漫天花雨中,還有個椰子翻了幾個跟頭,直直栽下來。
一隻修長的、白皙的、指節如竹節清秀的手,接住了椰子。
並且反手就用力砸了回去。
毛殼椰子在氣浪中摩擦出一點火花,下一刻被雪白劍光擊碎。
謝蘊昭眺望這一幕,遺憾道:“可憐的椰子。”聽說逢月海灣的椰子是有名的特產。
衛枕流動作略略一頓。
恰好,海麵上一道白色劍氣劈開海水,激起兩道浪花;蕭如鏡以海浪為背景,大聲說:“謝師妹你看,衛枕流多小氣,連個椰子都不叫你嘗嘗。你彆理他了,不如跟我在一起試試!”
衛枕流一手扣住謝蘊昭的手腕,一手握著七星龍淵,冷冷看著蕭如鏡。
他麵上微笑還在,甚至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他還是那溫潤雅致、一點不像劍修的修士,但謝蘊昭看見他眼中沉沉的、晦暗的冷色,就知道他心裡是真的充斥著怒火。
“蕭如鏡。”他唇邊有一點笑,語氣平穩到了極致,聲音也冷到了極致,“你要是找死,我也可以滿足你。”
蕭如鏡是劍修。劍修最受不得激。
一旦受激,他們往往就會發揮出超水平的挑釁技能。
劍宗大師兄立即挑釁道:“這話還給你!在我麵前,你也敢稱劍修?讓讓,謝師妹身邊的位置你配不上,換我來!”
衛枕流麵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海麵。
七星龍淵的光芒忽然顫抖起來。
海麵的波紋有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蕭如鏡感覺到了周圍氣機的顫動。他略有心驚:不過是入門十多年的小劍修,雖說天生劍心、十年神遊,但修為何至於此?一念動而天地動……這不是玄德境才有的現象嗎!
他剛才一番動作,一方麵固然是為了追求心儀之人,另一方麵卻也是故意挑釁。
劍宗與北鬥分立已久,兩家暗中爭奪“正道領袖”的名頭業已多年,蕭如鏡要在其他門派前維持住“劍宗大師兄”的名頭、好讓其他人明白劍宗才是劍道第一,就需要壓下其他門派,尤其是北鬥仙宗劍修的風頭。
前天他和衛枕流海上交手,但隻是蜻蜓點水,看不出高低。
今日卻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深不可測之感……
但,這怎麼可能?
蕭如鏡心裡暗驚,思索卻也隻在一瞬間。他麵上不懼,反而還欣然笑道:“且讓我領教一二北鬥劍法!”
恰是海上風雨將起之際。
眼看一場鬥法一觸即發。
“打斷一下……”
海岸上的女修懶洋洋地、有點無可奈何地出了聲。
她抽出被人緊緊攥住的手腕,在他變色之前勾住他的脖子,大大方方地親了一口上去。
“不好意思啊蕭師兄,這位在你麵前算不算小劍修不提,但他一定是我的道侶無疑。”謝蘊昭說,“我很喜歡他,一點沒有換個人的想法。蕭師兄還請另尋佳人,我就先帶這隻小劍修去彆處溜達了。”
說罷,她就徑自扯著青年的衣袖,將他拉走了。
某“小劍修”右手還拎著七星龍淵劍,身邊威勢隱隱,但被她輕輕鬆鬆地一拉,他竟然也就乖乖地跟著走,沒有半分想要反抗的樣子。
隻是還冷冷地看了一眼蕭如鏡。
海麵那微微的震蕩停了下來。
蕭如鏡落回岸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對道侶的背影。他的小師弟奔過來,小聲問:“大師兄,你是不是又失戀了?”
蕭如鏡臉頰一抽:“什麼又,什麼又?你小子自己又怎麼樣?!”
小師弟頓時臉色通紅,卻很高興地說:“我已經找到與何師妹相處的方法了。”
他又跑回去,追在劍修少女身邊,結結巴巴地說:“何師妹,我、我能不能邀你鬥法?”
劍修少女停下腳步,不假思索:“好,去哪兒?”
“我、我知道那邊有個地方,很清靜……風景又好……”
“好,請冉師兄多指教。”
二人禦劍而去。
蕭如鏡默立半晌,回頭看見自己身後一排憋笑憋得快暈倒的師弟。
他臉黑了
“笑什麼笑,回去增加練習揮劍兩萬次!”
海岸上頓時一陣鬼哭狼嚎。
……
逢月海灣有著曲折的海岸線。
謝蘊昭拉著衛枕流,繞過了兩道彎後,就徹底看不見身後的那群人。
這一側風景不如彆處秀麗,海岸怪石甚多,少有人來。隻有幾棵椰子樹被長年累月的風吹彎了腰,上麵還剩了兩顆被樓下的毛殼椰子。
謝蘊昭拉他去了樹下,指著高處:“我要喝椰子汁。”
衛枕流摸了摸她的頭發,正要用劍氣割下椰子,卻又聽她說:“我想要師兄親自摘下的椰子。”
他看見她有些促狹的笑意。
彎著腰的椰子樹動彈幾下,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修士鍛體煉氣,爬棵樹當然不在話下,哪怕是一棵光禿禿的椰子樹。
但真的當他自己抓著樹乾爬上去,感覺到粗糙的樹皮劃過手掌,還有尖尖的葉片從他臉上拂過,他又覺出一絲陌生。他坐在椰子樹上,摘下一顆椰子,低頭往下看。
她站在樹下朝他揮手,表情裡有一種誇張的喜悅。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一段時間,當他還是那個飽讀詩書的清貴世家子時,他曾向往的是端莊溫柔高貴的淑女。是的,他也曾有過那樣的時期:用少年朦朧的幻想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形象,並以此為標準評價其他人。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在荒蕪的歲月裡踽踽獨行,所到之處都了無生機。
直到有了這個人。
哪怕明知她很多時候都在刻意哄著他,是為了讓他高興,他也情願看見那樣生機勃勃的神情,而更勝於世間一切自以為是的克製和虛偽的端莊。就如他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