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念想象中不同,這個男孩子大概有180cm以上的身高,但不怎麼壯碩,有點瘦,長得跟韓滄不大像,沒有沈嶠青像,至多兩三分像。
周念想,他應該是更像他的生母。
周念問:“你這個弟弟叫什麼?”
沈嶠青說:“韓漣。”
周念問:“怎麼,韓家的人取名都必須帶個水字旁嗎?”
沈嶠青居然點點頭,說:“好像是算命師傅算的,說是要有水才旺。”
周念嗤之以鼻:“真實封建迷信。”
周念本來以為韓漣穿著的是西裝,還想,都大晚上了在家還穿西裝,總覺得有點眼熟,再仔細一看,不是西裝,是西裝款的校服。
他能認出來是因為這身西裝他見過,他哥有差不多的,看衣服上縫的刺繡校徽,好像就是他哥周堯讀過的高中,一所全alpha的精英高中——本來要是沒遇見沈嶠青的話,不出意外,周念也會就讀於這所高中。
韓漣比沈嶠青小一歲,今年應該是剛剛入學高一年級。
周念看他還戴著綠色領帶,這學校是以領帶顏色來分年級的。
轎車駛過細白砂石撲成的平整小路,在門口停下,韓漣跟著走到車門邊,笑盈盈地說:“哥,你回來了啊,我等了你一天了。這是你朋友吧?”
“他好像來過好幾回了,都是送你到家門口就走了,我們從沒接待過他,是不是有點失禮,招待他進來坐坐吧,起碼喝杯茶再走,怎麼樣?”
沈嶠青猶豫著,回頭小聲跟周念說:“我跟他關係真不好。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我也不知道他肚子裡賣的是什麼葫蘆,你彆理他。”
周念看著他,說:“沒事,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住得怎麼樣,有沒有被欺負。”
沈嶠青跟他撒謊多了,周念現在在某些時候不是很信任沈嶠青,譬如現在,就總是懷疑沈嶠青是不是誇大自己的優待,指不定他在韓家住的是什麼犄角旮旯、坐南朝北的小房間,也說不動韓家的保姆、園丁都敢輕視沈嶠青。
沈嶠青隻好先下了車。
他站在車門邊,像是個車童一樣給周念把著車門,周念彎身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沈嶠青還把手墊在上麵,怕他的頭會撞到。
韓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沈嶠青像是個騎士一樣,接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從車裡出來,他先是低著頭的,光線到這裡也黯淡,沒怎麼看清,當他徹底站穩落定之後,抬起頭時,讓人仿佛看到清晨的第一縷光落下來,睡蓮徐徐展開。
叫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曾在《道林·格雷的畫像》中讀到的一句話。
他仿佛是用象牙跟玫瑰葉子做成的美少年。
上帝予他是如此多的偏愛。
連光落在他的臉畔都像是更柔和幾分。
周念烏黑透亮的瞳眸望向他,不卑不亢亦不以為然地打招呼說:“你好,我是沈嶠青的同學,我叫周念。”
對他伸出手。
韓漣已回過神,重新眯起眼睛笑,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哦,你好,我知道,我聽說過你。”
周念感覺到他的手心有汗,握上來的感覺有點黏膩,一收回手,周念立即想要掏出自己的免洗洗手液趕緊把手洗一洗,但這樣太沒禮貌了,先忍著,等會兒再說。
韓漣笑起來時兩隻眼睛完成月牙一樣,說實話,並不討人厭,他是娃娃臉,近看外貌還挺可親的。
要不是知道他是沈嶠青同父異母、行為古怪的弟弟,周念覺得自己說不定會跟這個人交個朋友,當然,還是點頭之交的普通朋友。
因為從沈嶠青那裡聽說了,周念對這個男孩子很是有一些戒心,先入為主地認為他笑得挺瘮人。
你說,一個剛死了親爹親媽沒多久的16歲男生,是怎麼做到還能這樣陽光明媚,甚至笑嘻嘻地管殺父仇人的兒子親熱地喊“哥哥”的啊?
韓漣熱情且禮貌地說:“你好,你好,快進來坐坐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哥的朋友,我也可以管你叫‘周念哥哥’嗎?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也叫我‘弟弟’。”
周念自認已經是個外向活潑的人了,竟然也覺得有一點點招架不住。
說完,他就率先走了,說:“走,我帶你進去看看。”
周念頭皮發麻,他在後麵壓低聲音問沈嶠青:“你平時叫他‘弟弟’啊?”
沈嶠青搖頭:“不,我一般不會遇見他,偶爾遇見了,我都是叫他全名,但他會叫我‘哥哥’,我還沒習慣。”
周念有點不是滋味的說:“那他還一口一個‘我們’,好像跟你很熟一樣……”
沈嶠青:“所以我說他很奇怪啊。我也搞不懂他這個人在想什麼。”
周念看著韓漣的背影,韓漣的腳步看上去都很歡快,他的雙手擺動,好像隨時都會跳舞起來。
有一種偽裝成愉悅的神經質。
客廳。
三層的點心架上擺滿了各式西式甜點被送上來,另有剛沏好的紅茶。
周念想,大概他在監控器裡看到自己的車時,就已經讓人去準備了,所以才能這麼及時地送上來。
剛坐下來,韓漣就用夾子夾了一塊糕點到金邊骨瓷的小碟子裡,遞給周念,說:“你嘗嘗看,這是我媽媽生前最喜歡吃的甜點。”
周念心頭一顫,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韓漣這殷勤的,怪讓人害怕的。
周念沒馬上接,但沈嶠青接了過去,用小叉子吃了一口,過了一會兒,才遞給周念,說:“挺好吃的。”
韓漣笑意更濃,說:“乾嘛?還怕我會在點心了下毒啊?我要下毒的話,哥你早死了八百次了。”
然後他一下子收起了笑意,變臉似的冷下臉來,站起來說:“沒意思,真沒意思,我好好地招待你的同學,你卻這樣對待我,不想吃拉倒。”
說完,他麵無表情地打翻了點心架。
蛋糕砸了一地。
韓漣轉身,看都不看,直接一腳踩在蛋糕上,就這樣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奶油腳印,從濃至淡。
周念:“……”
周念想,幸好他現在的心理素質比以前好多了,不然說不定會嚇到他。
自從見過了凶殺現場以後,這種小場麵並不會讓他感到害怕。
腳步聲漸漸聽不見了。
確定人已走遠。
沈嶠青尷尬地說:“對不起,讓你難堪了。”
周念拿出免洗洗手液跟紙巾,先是把手擦了擦,再揩拭自己衣袖上沾到的奶油,一邊說:“你還不如出去住呢……我覺得你這個弟弟該去好好看一下心理醫生。”
沈嶠青一副不關心的樣子,他皺著眉,說:“你還是回家吧,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念:“什麼預感啊?”
沈嶠青:“我一下子也說不上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啊?他也是個小孩子,有什麼好怕的?”周念一低頭就看到滿地被摔爛、踩爛的蛋糕,問,“真是浪費糧食,你弟這習慣真不好。要幫你一起收拾地上的垃圾嗎?”
周念從小就被教育不可以浪費糧食,後來因為喂養沈嶠青,他更是知道食物珍貴,世界上還有很多小朋友都沒東西吃呢,最見不慣玩食物的了。
沈嶠青說:“不用,保潔會弄的。”
他想了想,說:“我剛來韓家的時候都是自己弄衛生,沒有人跟我說什麼,然後過了三天,突然有人跟說我,要辭退本來負責給我的房間打掃衛生的保潔,對方來求我以後彆自己乾活了,說因為我自己乾活,老板說不需要她了。我隻好答應了,她才保留下了這份工作。”
周念不知道是因為韓家比他們家有錢呢,還是彆的怎樣,反正他在家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會教育他一下,跟他說勞動才能有飯吃。
每年春天他們家一人出去春遊踏青,或是其他節假日時,他還知道要跟哥哥一起在廚房做點好吃的,搭把手,收拾下碗碟,他都會的。他隻是不愛乾活,愛偷懶,可非要他乾活的,家裡的電器他也會用。
特彆是小時候,他特彆勤快了,那時候因為媽媽下班看到地上癱了一堆玩具會罵人,他一聽到媽媽的車回來的聲音,他就馬上把玩具在幾分鐘內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拿出練字本圖畫本之類的擺上,裝成自己沒有貪玩。
“那好吧。”周念站起身,說:“不管你那個弟弟了,你帶我去看看你的房間吧。我看一眼你的房間就走。”
沈嶠青帶周念去了四樓。
因為樓層較高,沒爬樓梯,搭得電梯。
周念看見顯示的層數是4,就問:“你住得那麼高啊?”
沈嶠青:“嗯。”
周念:“不會是閣樓吧?”
沈嶠青:“不是,就是普通房間。”
真的見到沈嶠青的房間時,周念安心了許多,看來確實沒有虧待沈嶠青,這是個布置得很好的房間,還連通了衣帽間跟浴室,衣帽間裡全是衣服飾品,不比周念的少。
周念問:“你這麼多衣服啊?”
沈嶠青點頭:“嗯,韓滄生前買好的。但我沒有穿過,我還是穿你給的衣服。”
周念拿起一件風衣看了下,說:“還挺好看的,搭配挺好,你可以穿啊,反正都給了,我的衣服你過一陣子穿估計就小了,本來也得買新衣服了。你現在自己有錢了,應該不需要我給你買衣服了吧。”
“好了,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然後,周念走到門口,擰了下門把手。
發現打不開。
他被鎖在裡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