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心中鬱氣難消,腦中回蕩著來之前母妃對自己的叮囑:”青海雖遠卻無紛擾,比留在這個泥沼裡強,或許反而是條明路。“她瑤鼻微酸,可母妃孑然一身,自己走了她怎麼辦?儲位之爭勢必難免,若母妃牽連進去,她簡直不敢想那樣的結果。
心裡有事,腳下就走得越來越慢,漸漸落了後。君晨和寶慶性子相似,都是煩惱不縈於心的人,說說笑笑地便越走越遠。這兩位都是身份尊貴的主兒,樂妍哪裡會放過?少不得使出渾身解數賠笑,時而俏皮打趣,時而體貼關懷,陪著兩人走在了前頭。
樂妤頓住腳,若有所思地望了後麵心事重重的安城一眼,憶貞跟安城是親表姐妹,見狀輕歎道:“她也不容易,淑妃娘娘淡泊清冷,又隻有她一個,放心不下是自然的。偏偏前幾日被安排著跟阜陵候見了麵,阜陵候的態度很是疏遠冷淡。。。。。”
樂妤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前世安城公主的確是嫁去了青海,她卻不知道原來安城竟是不願的。捫心自問,若今生自己沒有遇到季舒玠,他定也是肯娶安城的,又何至於對安城保持距離,冷淡自持?
樂妤凝視著雪中安城單薄的身影,憔悴的容顏,突然朝著安城走了過去,像是有話要說。憶貞會意,追著寶慶她們的腳步去了,獨剩下樂妤和安城。
“事已至此,皆是命運的安排。你又是何苦?“
安城驚覺,見是樂妤勉強笑道:“你說什麼?”
樂妤與她並肩而行,沉默半晌才道:“阜陵候是個好人,相信我,青海天高地廣,你會很喜歡那裡的。”
安城嘴唇翕動,如今她將要遠嫁青海的消息並不是秘密,貴族之家多半知曉,她也不奇怪樂妤會如此說。
憶起那日所見閒適溫潤豐姿絕世的男子,安城眼底浮現一抹迷茫。她也是豆蔻年華的女子,對這樣出色的男子又豈會當真視之如木石?隻是,那****的疏遠,明明白白讓她看到了,對婚事他實際上是拒絕的。
心底湧起一陣難過,安城有些茫然,默默地低了頭。樂妤挽住她的臂膀,用這樣的姿勢安慰內心孤單的安城,柔聲道:“夫妻之道不是一時,而是一世。我有幸見過阜陵候,我相信像他那樣的人,若你當真嫁給了他,他一定會待你很好很好的。”
安城感覺到纖手傳遞給自己的溫暖,苦笑一聲道:“和親之事父皇決斷,不管是我還是母妃都沒有置喙的餘地。不管對象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英俊還是醜陋,父皇讓我嫁我就必須嫁。我身為皇室公主,享受了萬民供奉就要履行職責,我沒有怨言。“
樂妤顰眉,雪花飄飄灑灑落在她烏黑的發間,頰上,轉瞬便沁入不見,“是因為淑妃娘娘嗎?“
安城如琉璃般明澈澄透的眸中閃現一點淚光,“我跟母妃這麼多年相依為命,母妃的性子我比誰都了解。在這宮裡,母妃早就倦了,若不是為了我,母妃早就撐不下去了。等到我一走,母妃孤苦伶仃,又會如何?我跟璃篁不同,我若去了,隻怕終其一生也不會有回到大雍的機會了。“
樂妤挺翹細密的長睫沾上了雪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起來。其實自己和安城何其相似?若自己無牽無掛,肯點頭答應他,隻怕季舒玠會想儘辦法將對象換成自己的。可爹娘,是自己無論如何也舍不下的,就像安城,無論如何也舍不下淑妃。隻是,安城沒有選擇,而自己,卻是舍棄了逃離陰謀黑暗獲得自由幸福的機會。
想到這,樂妤覺得心也隨著呼吸疼痛起來,深呼吸一下,努力將溫潤潮熱的淚意眨了回去。蕭樂妤,你這是怎麼了?誰都有資格後退逃離,唯獨你沒有啊!
青海嗬,多美好的地方,可那是屬於安城觸手可及的未來,跟自己有什麼相乾呢?
安城沒有注意到樂妤的異常,喃喃地道:“母妃年輕的時候也曾懷個一胎,是個男胎,辛苦了五個月還是沒了,之後就再也不能生育。我也成了母妃唯一的孩子。母妃身體虧損很大,偏又心氣頹廢,這些年寄心神佛才熬了過來。若我走了,母妃沒了牽掛,偏又身為四妃之一,置身漩渦之中,後果可想而知。”
兩人倩影纖細一著淺綠一著翠色,在漫漫大雪中唯美無比,足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更是轉瞬即逝。樂妤四下打量了一下,憶貞她們的身影早已不見,白茫茫的大地清淨靜謐,一個人也沒有。
她伸手拉著安城進了小道邊一座六角風鈴涼亭,暫避風雪。她靜靜站立看著安城撣去大氅上的浮雪,聲音清冷如冰雪,“如果淑妃娘娘有個依靠和寄托,你是不是能放心許多?”
安城漫不經心地道:“那是自然。。。”話沒說完,她便頓住了,驚疑不定地看向樂妤,“這話是什麼意思?”
樂妤捋了捋耳邊微微蓬鬆的發絲,眸中似有閃亮光芒滑過,“若你不介意,我給你出個主意吧。若不合適,你姑且一聽。”
“淑妃娘娘是端惠皇貴妃的表妹,在皇上心中還是有所不同的。她吃虧就吃虧在沒有兒子,幾位皇子爭位勢必會暗潮湧動,朝野動蕩。淑妃娘娘娘家如今雖不顯赫,卻還是朝中清貴,在士子和文官中的號召力不小,大皇子和二皇子絕不會放過這個助力。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