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後臉色大變,急急道:”皇上,哪裡勞煩您親自相請?即使要禮遇,天子之尊亦不可輕為,臣妾願替皇上走一趟.”
德妃也露出嫉妒之色,恨恨道:”就是,要不然讓淑妃代為相請也是給了他天大的臉麵了.”
禮遇暗笑,淑妃好一招以退為進,當真耍得爐火純青,這德妃的心智跟宋皇後一比簡直幼稚可愛,宋皇後一見事不可為,立刻要請命代為相請,保全了皇上顏麵不說,就算毒手聖醫治好了太後,她這個正宮皇後不惜紆尊降貴,去請一個平民大夫,也是立了大功,還能分一杯羹.
君湛亥既已決定,便放下了麵子,變得輕鬆下來,”不必了,皇後一心為朕,朕心中很是明白.”
君湛亥也是雷厲風行之人,等到車駕備齊,便立刻和淑妃一起起駕出宮去大學士府.
大學士白郅節,為人正直風雅,多次勸誡皇上行仁政,在朝中很有威望,他的大學士府卻並不奢華,五進的宅子中規中矩,陳設並不華麗,而是古樸盎然,透著淡淡的書墨香,是真正的書香世家.
聞聽皇上駕到,白郅節大為驚訝,連忙中門大開,整束衣冠迎了出來,倒頭就拜,”微臣拜見皇上,淑妃娘娘.不知聖駕親臨,未曾遠迎,皇上恕罪.”
君湛亥對這位純臣很是和顏悅色,朗聲笑著虛扶一把,”白愛卿快快請起,朕並未事先知會,你又如何得知?況且朕是微服,也不必太過隆重.”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白郅節穿著在家中的竹葉青滾邊暗紋錦袍,頭上束發的白玉簪都歪了,很是滿意,這代表對方當真不知他會前來,這就表示淑妃並未與家中有任何見不得人的聯絡,這也是他對淑妃和白郅節格外器重信任的原因,要知道,身為帝王,是最忌諱後妃與朝臣結黨營私的.
白郅節將君湛亥和淑妃迎了進去,一路上便不失恭敬地問道:”皇上為何突然來微臣的寒舍?可是有吩咐要微臣去辦?”
君湛亥知道他是個耿直的人,從不虛言諂媚,於是也不介意,直截了當地道:”你也知道太後鳳體違和,先前診治的葉天韞徒有其表,太後今日突然惡化,聽淑妃說那位大名鼎鼎的毒手聖醫如今就在府上,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白郅節微微皺眉,謹慎地道:”不敢瞞皇上,舍弟有位朋友,正好在舍下做客,至於是不是毒手聖醫,微臣還當真不知.”
君湛亥點點頭,”無妨,且帶我們去吧,朕要親自請他為太後診病.”
白郅節感動莫名,”皇上當真仁孝,足以感動天下.”這記高帽子恰如其分,拍得不露痕跡,十分貼切,君湛亥也很得意,他決定親自相請,未必沒有這樣的用意,而從不喜歡虛言矯飾的白郅節口中說出,也就來得分外真切.
君湛亥第一眼看見毒手聖醫,便十分意外與震驚,他滿以為這樣名滿天下的神醫應該是年過花甲至少也是中年,可他眼前獨坐在竹林涼亭中盤膝烹茶的人卻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甚至更年輕.
一襲白衣勝雪,麵容俊美卻薄唇鳳眼,神色冷淡中透著寂寥,如神仙中人不食人間煙火,又如冰山寒氣凜冽生人勿近,貴氣十足,竟是十分出色的年輕公子.他此刻抬腕洗茶,衝杯,姿勢優美如行雲流水,透著優雅,賞心悅目地如美好畫卷,令人舍不得移開雙目.
白郅節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卻每次都打從心眼中覺得震驚,他是此間主人,自是要當先開口的,穩了穩心神,便嗬嗬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木公子,不知可否討杯茶喝?”
說著已與君湛亥邁入涼亭,那人抬起眼,唇角彎了彎,便算是笑過了,聲音也如他的人一般冷淡,”白大人,客氣了.”
白郅節和君湛亥對視一眼,老實不客氣地在那人對麵的錦墊上盤膝坐下,笑道:”木公子怎麼一人獨自烹茶?舍弟去哪裡了?竟怠慢了佳客,實在該罰.”
紅泥小火爐上的壺沸了,那人執起壺,將滾燙的沸水衝入紫砂壺內,開水高衝,緩收,起壺,靜置一會後再傾入擺在兩人麵前的天青色茶盞中,堪堪至三分之二處便收.
清亮的水線帶著騰騰熱氣緩緩注入杯中,一股幽香透鼻的茶香迎麵而來,帶著炒板栗般的香甜馥鬱,君湛亥端起茶盞小口細啜,入口微苦,稍一在唇齒間流轉,便覺出絲絲清爽的醇香,咽下之後轉為回甘,回味悠長.
君湛亥看那茶湯青碧清爽,毫不渾濁,訝然道:”這是去年的六安瓜片吧?茶是上等,卻不是絕品,難為先生茶技了得,才能這般茶香悠然,入口甘醇.”
那人淡淡一笑,”不錯,先生品茶之技亦是了得.”他說的十分自然,話裡雖客氣,卻殊無恭敬畏懼之色,顯是隻當他是白郅節的友人.
君湛亥仔細觀察,確定他的確不知自己的身份,心中對淑妃和白郅節更為滿意,兩人顯然當真沒有事先串聯,也就是說今日在壽昌宮,淑妃突然出言的確隻是偶然,而非事先安排.做皇帝做到如此多疑,也是歎一聲孤家寡人,活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