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缺失的一環(2 / 2)

“多虧我們乾掉了洛星門那五個壞人,否則這幾個小修士一定在劫難逃。”魚初月憂鬱地歎了口氣,“他們糊裡糊塗就保住了小命,卻連救命恩人是誰都不知道。唉,做了好事不留名,便如錦衣夜行,著實無趣!”

崔敗回頭望了她一眼,見她垂著眉眼,一臉市儈,好笑得很。

他唇勾微彎,隨手搭了一把,助她跨過一道較高的植物根莖。

入夜之前,三個人又回到了石窟。

秘境並不大,崔敗在各個方位擺了追邪陣,都沒有感應到任何邪物留存過的痕跡。

就連當初與邪異魂屍戰鬥的那個巨坑裡,也沒有找到絲毫線索——一切真相,早已湮滅在時光之中。

“在此過夜。”崔敗道。

魚初月皺起了眉:“說不定夜間能找到什麼線索。不如再尋一遍吧。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撐得住。”

崔敗與景春明難得地對視了一眼。

景春明神神叨叨地說道:“我心中忽然有些細微觸動,給我一點時間在此靜坐感應,如何?”

不等魚初月察覺到不對,崔敗便拍了板:“好。”

魚初月被安排回了蒲團堆裡。

一躺下來,她才發現渾身上下哪裡都酸疼。

骨架都快散了。

她偷偷挑了挑眉,暗道僥幸。

再撐下去的話,她怕是要被人看出狼狽來了。

沒辦法,她隻能逞強。

她身上有傷,他們不可能把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裡。

崔敗要追查蝕元珠,景春明要尋找他的渡劫機緣,這兩個人,無論哪一個留下來照顧她都非常耽誤事。

魚初月有自己的驕傲,她絕不願意變成彆人的拖油瓶。

如今既然是景春明要辦正事,那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好好歇息,睡上小小一覺了。

她喜滋滋地閉上了眼睛,頓時感到一陣黑沉黑沉的香甜氣息迎麵罩下來,心底舒服地歎息一聲,神思輕飄飄地浮了起來,身體輕盈無比,明明是躺在簡陋無比的石窟中,卻像是泡在溫暖的雲團裡麵一樣。

‘人為什麼要自找苦吃?因為吃了好大苦頭之後,連睡個覺,都幸福得雲裡霧裡。’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不知迷瞪了多久,隱約間,聽見了景春明微驚的聲音:“有感應!”

魚初月懶得睜眼,心想,方才不就有感應了,大驚小怪。

身體猛地一輕,她感覺到自己離地而起,好像飛了起來。

圍在身邊的雲團變得結實溫熱,很有力量感,還帶著清淡的竹葉香……嗯?

她掙紮著睜開眼睛,頓時呆住了。

她看見天人的側影映在了滿月之上。

秘境中的夜空微微泛著紫色的光芒,星和月都是明亮的淺紫色,一輪紫月,襯得眼前的俊臉更加冷白,每一寸都是精雕細琢的。

‘這人真好看。’她暗暗想道,‘三界第一美人,該是他才對。’

他正在急速移動,魚初月恍惚回神,發現崔敗已打橫抱著她移出了石窟,站在那塊被景春明超度過的腐地邊上。

他沒發現她已經醒了。

此刻,他眉眼微凝,正專注地盯著景春明那邊的情況。

夜晚風急,他隨手將魚初月的腦袋往懷裡攏得更深,用手臂護住她的臉,順便將蓋在她身上那件舊衣扯高了些,將她裹得更嚴實。兩個人緊挨著,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是熱的,並不像他平日表現出來的那般冷冷冰冰。

“大師兄……”她原本想說‘我沒事’,話到唇邊,卻忽然微微一梗,咽了回去。

小時候她在外麵玩累了,不小心睡著,爹和娘便是這樣抱她回家的。

那時候她覺得理所當然,眼一閉接著就睡過去了。

那些平平無奇的過往,在失去之後,卻像是沾了蜜的刀子,紮在心上,又甜又痛。

這一刻,新愁舊緒湧上心頭,在他垂首望向她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脫口說了一句:“你不要死。”

話一出口,眼眶忽然奇酸無比,崔敗的俊臉模糊在一片水光之中。

他僵住了。

他原隻是要看她一眼,沒事便要放她下去。

沒想到一低頭,卻撞進了一雙波光蕩漾的眼眸中,還未回過神,忽然聽她祈求一般喃喃——

你不要死。

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這一瞬間,崔敗第一次感覺到頭皮發麻,四肢僵硬,身上不知是冷還是熱。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在向內收縮,他盯著她,一時不知該作出什麼反應。

魚初月率先回過神。

她驚了一驚,臉頰‘騰’一下熱烘烘地燒了起來,心中知道自己丟了個大臉,又羞又窘,下意識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拖著受傷的身體在林子裡鑽了一天,剛睡得迷迷糊糊又被驚醒,腦子著實是不那麼靈光,她憑著本能往安全的地方一鑽,竟是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崔敗的懷裡。

崔敗:“……!”

他剛吸了一口涼氣,便察覺胸口一濕。

低頭一看,見她順勢擦了眼淚,還擦了鼻涕。

崔敗:“!!”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他從牙縫裡憋出一句:“死什麼,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知道自己闖了禍的魚初月已經徹底麻爪了,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他濕噠噠的衣裳,掩耳盜鈴地遮著,低低應道:“嗯嗯。師兄定會長命百歲。”

崔敗氣樂了:“咒我活不過十年?”

魚初月:“……”

崔敗可不就是快一百歲了嘛。

多說多錯,魚初月趕緊抿住了唇。

“再把鼻涕眼淚弄在我身上,你就死了。”他很沒氣勢地威脅她。

他像立一根晾衣竿一樣,把她立回了地麵上。

臉上的表情頗有些氣急敗壞。

臉臭得有一點可愛。

魚初月偷眼打量著他,見他並沒有真的生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石窟門口的景春明。

隻見從稽白旦、袁絳雪手中繳來的骨鈴此刻正懸浮在景春明的麵前。

骨鈴之上散發出幽幽綠光,在這樣的夜裡瘮人得緊。

周遭的風也變得有些奇怪,像是鬼在哭。

骨鈴之上,不斷地滲出血絲一般的綠色邪氣,飄飄蕩蕩,聚向那石窟之中,山壁深處傳來陣陣低沉的顫動,隱隱可以聽到極為凶煞的咆哮聲。

崔敗薄唇緊抿,眸中隱隱閃爍著暗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今日四處奔波,設下一個個追邪陣,始終一無所獲,卻沒料到,這心魔邪煞竟然就藏在他們當作落腳據點的石窟中。

活生生演繹了一場燈下黑。

景春明雙手合什,神色空渺慈悲,眼皮低垂,口中有條不紊地誦出聲聲真言。

佛音有如實質,一個個半透明的光體‘卐’字符打入石窟之中,一下一下,震山摧石。

轟隆隆的震地聲和咆哮聲越來越清晰。

“大師兄,佛者的心魔劫,隻能他自己渡是不是?我們插手,他就會失敗嗎?”

“嗯。”

魚初月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崔敗:“你去哪裡?”

魚初月聳聳肩:“既然不能幫忙,那待在這裡豈不是乾著急?我為什麼要這樣為難自己?”

崔敗:“……”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他瞥了孤苦伶仃的景春明一眼,不知為什麼,心情忽然便晴朗了幾分。

雖然此刻他發自內心地覺得帶著一條憨魚在林子裡看月亮比待在這裡會更加令人愉快,但他畢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他道:“來的未必是他的心魔。”

他指了指骨鈴上的綠光,道,“鈴中的邪物,與山中的邪煞定有關聯。這景和尚若是與邪佛戎業禍有這麼深的淵源,那也不用渡劫了,由我的劍來渡他便是。”

幾句話的功夫,石窟深處傳來的震動更加劇烈,整座山都在抖,山壁上滾下大塊小塊的落石,像冰雹一般兜頭砸向專注誦咒的景春明。

魚初月訕訕地笑了笑:“幸好沒走,要是沒人護法,他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被石頭砸死的大乘劫佛修了。”

崔敗已掠了上去。

他往景春明身前一站,寒劍斜指,劍上有清光蕩開。出劍的動作優雅散慢,他一步步踏前,落石竟像是被步步逼退。

如開山分海。

到了山下,便見他反手一振,長劍一挑,‘錚’音如龍吟九天,一劍,便似抵住了一座山。

一切都詭異地停滯了片刻。

夜風拂起崔敗的袍角,他挑著劍,滿身傲意,氣勢一往無前,仿佛在向天地宣戰。

下一瞬,隻見整麵山壁之上,緩緩凸起了一張邪異的麵孔,幾乎占據了整麵嶺壁,堅硬的岩壁如同稀泥一般,隨著這張邪臉的動作凸起、凹陷,百丈巨臉,攜著整座山壁,勾頭望了下來。

綠色的邪芒在這通天石臉上流淌,巨口一張,吞天噬地,發出含渾的聲音:“蟲子……給我去死……”

魚初月瞳仁微縮,屏住了呼吸。

景春明停止誦咒,雙眸一分,望向山壁上的巨臉。愣了一瞬之後,他難以置信地喃喃:“……怎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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