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魚初月看著石壁上那張惟妙惟肖的臉。

展雲彩。

取走金霞坑中蝕元珠的人,竟然是展雲彩。

當初,魚初月差一點點就投在了展雲彩的門下,不料中途被長生峰截了胡,陰差陽錯之下,她又和崔敗一起卷入漩渦,最終竟查回了展雲彩的頭上。

魚初月有點啼笑皆非。

她偏過頭,微微仰起下頜,望向崔敗的臉。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側眸看她,唇角淺淺一勾,道:“無事。”

她奇異地感覺到一陣心安,歎了口氣,轉頭望向景春明那一邊。

淺白的檀光之中,景春明與頭陀冼摩羅雙手合什,相互對拜。

少頃,麵容凶惡的頭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消散在空氣中。

“不好!”景春明忽然驚呼一聲。

“他要晉階了。”崔敗麵色微變,下意識地護住了魚初月。

“那會怎樣?”

“會爆了禁製。”崔敗磨了磨牙,隨手把她捉起來往肩膀上一扛,足尖輕輕一點,離地而起,踏過靈植的草尖,向著遠方飛掠而去。

這一刻他全力施為,魚初月隻覺自己真的飛了起來,這種感覺當真是十分奇妙,與禦劍飛行完全不同,就像蜻蜓在水麵上飛掠,時不時輕輕點一下荷葉露出的尖尖角。

遺憾的是,還沒等到他們離開金霞坑,景春明就完成了晉級過程。

破碎的脆響從上方傳來。

魚初月仰頭去看,這一看,便看到星河破碎,蒼穹倒轉。

那輪淺紫色的明月,乾淨利落地裂成了好幾片,向著四周散落,而就在它炸開之處,真正的白色明月露出真容,就像是碎去了一塊遮在臉上的紫色琉璃麵紗。

星辰亦然。

一粒接一粒在視覺中爆開,炸出燦爛煙火。

魚初月驚歎不已,崔敗卻是俊眉緊鎖,一把將她從肩膀上掄了下來,就地一摁,摁在柔軟的靈草堆中。

他把整個身體都覆了上來,雙手護住她兩側額頭,鼻尖抵著鼻尖,將她整個攏在身體底下。

魚初月眸中還殘留著星月碎去的影子。

上一刻還在讚歎這奇觀異景,下一刻,眼睛裡卻隻剩下崔敗這張放大了許多的俊美麵龐。

他皺著眉,神色不見半點旖旎,薄唇抿成一道弧形完美的線,靜靜等待禁製破碎的衝擊波襲來。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他屏住了呼吸,整個人就像是沉寂了萬年的冰川。

魚初月呆呆地望著他,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再一次浮起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其實她已經有些不記得那位仙尊長什麼模樣了。

隻記得那股氣勢,天地不仁,一視同仁的那股氣勢。

此刻的崔敗,又一次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他和那個人一樣,既是最利的劍,又是最可靠的守護。

她的鼻子微微有一點發酸。

下一刻,席卷神魂的尖嘯從四麵八方襲來。

崔敗的手捂在她的額側,溫熱乾燥的掌心護住她的雙耳。

她抬起了雙手,像他一樣,也護住了他的耳朵。

“轟——”

眼前紫光泛濫。

在一切即刻全盤爆發的霎那,魚初月聽到崔敗幽幽地歎了一聲。

他鬆開了一隻手,從他的臉上把她那隻受傷的左手給抓了下來,放在她的眼睛前,晃了晃,眯著眼道:“方才我說了什麼。這隻手,不要再動到。為什麼不聽。”

他的聲音異常地低沉,每一個字,仿佛都帶著質量,一下一下擊打在她的心口。

“我……”她忽然語塞。

從小爹娘就教她,不要欠人家東西。見他這樣護她,她下意識就回護過去,哪還記得什麼傷不傷的。

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唇角露出一絲好笑,抬手掐了個訣,便見一把劍的虛影自虛空之中浮了出來,擋在了二人身上。

同一時間,禁製徹底爆發破碎。

崔敗祭出的劍影古樸滄桑,似實還虛,冷冽清光流轉,將一切都隔離在外。

魚初月錯愕地透過劍影,看著漫天爆開的紫色禁製碎片化成了燃火的紫流星,片片墜落,絕美燦爛,追魂奪命。

周遭轟隆聲連綿不絕,紫火流星降下來,將秘境中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摧毀。

唯有這柄劍的虛影,仿佛獨立於時空之外,卻又實實在在地攔下了全部衝擊。

魚初月一時分不清楚,眼前的流星、劍影和崔敗,究竟哪一個更加絕美。

頃刻間,風平浪靜。

流星火雨停歇,劍影歸元。整個穀底處處是被紫火點燃坑洞,唯有崔敗護住魚初月的這一小片地域依舊歲月靜好。

崔敗攬著她,輕飄飄地站立起來。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我要一點血。”他道。

“嗯。”魚初月趕緊把手腕遞到他的麵前。

他搖了搖頭:“斷續脂用完了,此刻無法用靈氣為你止血。”

“沒關係,我血多。”魚初月揚起燦爛的笑臉。

他猶豫片刻,撥開她的手腕,順勢撥歪了她的腦袋,挑起她的鬢發,用微涼的指尖探了探她耳後細小的血脈。

她留意到他的手比剛才涼了許多。

指尖在那道細細的血管上點了兩下,然後他傾身覆下,略一遲疑之後,張口銜住了它。

魚初月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感覺……奇怪極了。

片刻之後,他的呼吸稍稍離遠了一些,他側著頭,用兩根手指摁著她傷口前後,助她止血。

她沒敢動,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處處燃著紫火的大地。

金霞坑秘境,從今往後徹底變成一個坑了。

“大師兄,”她道,“展雲彩師伯是玉華峰聖人的親傳弟子,所以對我們出手的,竟是聖人玉華子嗎?”

“也許。”他漫不經心鬆了下手指,發現還有細細的血液滲出來,便又摁住了她。

手指無意中觸碰到她圓潤稚嫩的小小耳垂。很軟,觸感奇妙。

他鬆開手指,再次摁住血管,又碰了下耳垂。

再鬆,再摁,又碰了下。

魚初月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她專心致誌地思索著:“現在隻有景春明這個人證,要想指證展雲彩,還遠遠不夠。若是貿然打草驚草,幕後的人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她,那便是死無對證了。”

“嗯,要把蝕元珠找出來。”崔敗的語氣有些心不在焉。

魚初月點點頭:“嗯。大師兄,回去之後,先辦蘑菇的事好嗎?解決了這樁心事,我才好心無掛礙地辦彆的事情。”

崔敗動作忽然一頓。

半晌,他冷聲問道:“解決了心事,便可以不把性命當回事,是不是。”

魚初月答得理所當然:“我在世間也沒什麼牽掛啊,若是能用我的命,把幕後主使給換出來,我倒覺得賺大發了呢。”

他猛地鬆開了她。

他一離開,那個方向立刻便有風吹了過來。

沒有人擋風的方向,早已適應了秋寒,再大的風亦不覺得冷。有人擋過,人便嬌氣了。

她下意識地抱了抱胳膊,旋即低頭笑開:“擁有後再失去實在太痛,倒不如一無所有,一身輕鬆。大師兄,如今的我一無所有,在世間沒有什麼牽絆,就算死了彆人也不會為我難過。便是這樣輕鬆的一個人,生生死死,真的不那麼重要,關鍵是值得。”

找出叛聖,把自己當初為他挖下的那個坑給填上,本也是她該做的。

況且他值得。

崔敗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微眯著眼睛,覺得有些煩悶有些暴躁,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突然就看她這副了無生誌的樣子非常不順眼。

二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了下來。

幸好,景春明很快就出現了。

他兩邊胳膊下麵各夾了兩個人,帶著人無法瞬移,隻見他輕身一縱,便能縱出百來丈遠,袈裟在風中鼓得老高,一蹦一蹦地掠過來,像一隻大跳蚤。

他很快就落到了魚初月和崔敗的麵前。

他鬆開了手臂中夾的那四個人,拍著胸脯笑道:“我就知道,你們師兄妹兩個自己能解決這點小小的麻煩。”

他救回來的,正是白日他們在秘境中遇到的那幾個初出茅廬的築基期弟子。

景春明撐爆了秘境,這幾個倒黴的探險者必定十死無生,於是他便救他們去了。

“咦?”他看了看崔敗,又看了看魚初月,“吵架了?”

崔敗一言不發。

魚初月滿臉無辜:“怎麼可能?”

景春明的視線在他二人之間來回轉了幾轉,然後神秘地笑了笑,湊到魚初月身邊:“哎,魚妹,你明哥我如今已是大乘了。我說什麼來著,待我修成正果,便還俗尚公主去,不過要是你願意跟我發展發展的話,我也可以不考慮公主……”

魚初月:“?”

這景和尚,嘴裡說著這樣的話,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促狹,這是忽悠誰呢?

她正納悶,卻見崔敗回過身來,冷冷地抵開了景春明,寒聲道:“本宗弟子,金丹之下禁止談情。”

景春明立刻笑開:“哎呀呀,明白明白,近水樓台先得月……”

崔敗身上隱隱散出寒氣:“小師妹,回宗。”

走出一步,他冷冷地瞥了景春明一眼:“不得向任何人透漏我們行蹤。”

“好好好,”景春明不耐煩地揮手,“保證不會讓人發現,有人違反宗門規定,金丹之下便私相……”

崔敗捉住魚初月的手腕,帶她大步離開。

十二個時辰沒過,他的修為仍封在金丹期,無法禦劍。

要不然他肯定一眨眼就消失在景春明麵前,哪還容得他在背後竊竊怪笑?

崔敗心底有點薄怒,卻又覺得這怒虛浮著,像火苗一樣晃動跳躍,怪異得很。

他壓低了眉眼,步履生風。

金霞坑中仍是處處燃著紫火。

崔敗走出一段,離開了景春明視線,便放慢了腳步,一步步帶著魚初月踏過那些相對安全平坦的地方。

兩個人就像是行走在紫燈林中。

他的後背上仍留著許多血手印,謫仙的背影多了好幾分人氣,她走在他身後,心頭莫名覺得十分喜悅。

“大師兄,你說,我想找的那朵蘑菇,還會在那裡等我去撕嗎?”

他默了片刻:“你怎知是哪一朵?”

“我知道,”她笑吟吟道,“沾了杜鵑血,染成紅色的那朵。”

他步子一頓,慢慢回轉過身,問道:“報仇之後呢?孤注一擲,以身作餌引出幕後之人,是不是?”

他眉染寒霜,心底躥起了暗火。

魚初月抬眸去看,見他的眼睛映著周圍的紫火,看起來毫無溫度。冷白的臉更像冰雕了,周身氣勢也是冷冷的,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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