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仍是四處冒著熾熱的硫磺蒸汽,但整座山峰卻是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雙腳落地,遍體生寒。
二人趕到之時,長生子和純虛子早已把發狂的濯日子製伏了,合力將他封印在八卦禁製中,拖到濯日峰的中心廣場,由十六道捆仙索牽製在廣場正中。
濯日子鬢發散亂,此刻仍發著狂,正像不知痛一樣,一下下猛烈地撞擊束縛他的禁製。明黃色的八卦禁製被他撞起道道漣漪,暫時倒還算是穩固。
“崔敗!”長生子瞬移過來,白眉緊鎖,語速很快地說道,“快快快,快快看看濯日子到底怎麼回事!”
崔敗撥開他,走到廣場中心,隔著禁製,與滿目癲狂的濯日子對視。
“長生師兄,”一身富態的純虛子雖然也著急,但天生一張笑臉,看起來便有些不緊不慢,“都這時候了,就趕緊把玉華師妹放出來吧!煉藥一道,畢竟隻有她才得了師尊真傳,其他的事,可以稍後再議嘛……”
“彆吵吵。”長生子道,“待崔敗看完再說。”
純虛子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
魚初月環視一圈,見濯日峰的傷者都聚在不遠處的大殿中,其餘三峰的人已趕了過來,正在忙碌救治。
許多山岩都破碎成一隻巨大的手掌印形狀,長度約有十丈,一望便知是濯日子在狂亂狀態之下轟出來的痕跡。
走火入魔的聖人……已看不出聖階的實力了。
魚初月左右看了看,然後慢吞吞地走向濯日子那間倒塌了一半的黑石大洞府。
她心無旁騖,留神著周遭的所有痕跡。
細細碎碎的殘跡在眼前迅速還原出了事發時的景象。
地麵上那些深淺不一的淩亂腳印屬於發狂的濯日子,他從洞府之中破壁而出,一掌一掌轟向左右,許多弟子被殃及池魚,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與濯日子行進路線重合度較高的,是點滴鮮血以及零星的腳印,有輕有重。她的眼前幻出影子一樣的畫麵,一個人踉踉蹌蹌在前麵跑,發狂的濯日子在後麵追,一路橫衝直撞,將途中遇見的無辜者儘數殺死。
‘此人有疑點嗎?’腦海中閃過疑問。
再看看。
她繼續向前,來到了坍塌大半的洞窟中。
她曾跟著崔敗來過一次,那時候,濯日子安安靜靜地躺在洞府正中的冰棺內,不像要暴起殺人的樣子。
他是怎麼破禁而出的?
魚初月四下環視。
巨大的掌印像一扇窗,空落落地透進了外麵的光線。
斷壁上有踏過的腳印以及少量木屑,看來人就是從這裡出去的。
木屑?
頭一低,隻見斷壁下方立著小半個書架,書架的上半截不翼而飛,斷口呈現出規整的掌根形狀。
看這痕跡,當是發狂的聖人隔空打出一掌,將大半個書架連同書架後的牆壁轟碎,留下個手掌形狀的大洞。
書架底下滲出乾涸暗紅的凝固血漬。
老大一灘。
“嘶——”魚初月眼角跳了跳。
書架後頭應當有一具屍體。
她繞過地上的暗紅血漬,偏頭望向書架後方。
果然有一具被擠扁到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屍體,大約是個女子。
一個字,慘。
魚初月默默道了句‘師姐安息’,正要望向彆處,忽然一陣帶著血氣的腥風從書架後刮出來,正正拂中了她的臉。
魚初月:“!!!”
她趕緊合起雙手道:“師姐莫怪,我來找找有沒有什麼線索,還原案發情景,給你一個公道。”
話音未落,又一股腥風從那黑漆漆的書架子後麵拂出來,‘刷’一聲,翻動了什麼東西。
魚初月循聲低頭一看,隻見血泊中躺著一本書。
她有些不確定地望了望那堆幾乎已經不能稱為‘屍體’的東西,略帶一點遲疑地問道:“師姐是否在天有靈,提醒我線索在此?”
又有風吹出來,‘嘩’一下翻開了扉頁。
魚初月:“!!!”
她趕緊把它撿了起來。
是個話本,已被暗色的汙血浸透,看不清字樣了。
魚初月拿著它,衝著夾縫拜了拜:“師姐放心,我這就去找大師兄,讓他用清塵訣把它洗出來。”
又有風吹出來。
魚初月壯著膽往裡一看,原來書架另一側的石壁上有道三角裂縫,正好組了個風口子,外麵風一吹,便順著三角縫隙灌進來。
魚初月:“……”
算了,都答應了死人,不能反悔。
她把那本被血浸得厚厚實實的話本子收入了芥子戒中,然後凝神看了看洞窟內的景象。
四處都撒落著冰棺的碎片。濯日子是破棺而出的。
看著地上的痕跡,在濯日子跳出冰棺之後,立刻就開始攻擊追殺另外那串足跡的主人。
‘看來這兩個弟子就單純是倒黴。’
她看了看那書架。
單從表麵證據看,應該是濯日子發狂攻擊冰棺邊上那個人的時候,女弟子驚慌失措藏身到書架後麵,慘遭夾死。
她小心地避開地上的冰棺碎片,凝神再看了一圈,然後追著逃殺的痕跡,走回了濯日峰的中心廣場。
中心廣場旁邊有一處巨大的撞擊痕跡,一看便知是另外那兩位聖人製伏濯日子的時候留下的。
查看完所有的痕跡,她抬頭望向廣場正中。
隻見一個身穿黑衣,一隻眼睛上纏著布帶的年輕男人正怒氣衝衝地衝著崔敗大聲嚷嚷。
魚初月皺了下眉。
殷加行。
她疾步走過去,聽到殷加行正在告狀:“……他親口承認,截了聖人的煉藥材料給他的女人煉丹!嗬,我知道他不會承認,你們愛信不信!但聖人這邊結果如何,大家都已經看見了?當時我便提醒過崔敗,用了劣質的藥聖人恐怕會出事!可他根本就不在意!”
崔敗並不看他。
無需崔敗開口,邊上立刻有人說道:“殷師弟你死裡逃生,神智錯亂了罷!休要空口汙蔑大師兄!趕緊道歉!”
魚初月大步走到近前,將崔敗往身後一擋,盯住了殷加行。
洞府逃生的人,居然是他?
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逃過了濯日子的追殺?這裡麵要是沒貓膩,她的魚字從此倒過來寫!
“殷師弟,”魚初月道,“你倒是很會逃啊。”
殷加行抬起獨眸望向她,俊美的麵孔上浮起一絲陰鷙:“我沒死,叫小師姐失望了。”
“不要以己度人。”魚初月冷聲道,“我何時盼你死了?你有證據嗎?你沒有。但是,我卻有證據證明,你禍水東引,把發狂的聖人引向彆的師兄師姐,害死了好多人!”
殷加行臉色一沉。
這是事實,很多人都看見了,隻不過無人會與他計較——被發狂的聖人追殺,慌不擇路向旁人求助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陰陽怪氣地挑事,那便又不同。
無論他有無過錯,許多人確實是為他而死,這種時候說出‘我沒死叫你失望’這種話,實在是過於冷血。
“對不住,是我的錯。”殷加行迅速低頭道歉,“我今日,實在是嚇著了,失言勿怪。”
他都這般說了,旁人自然不好再加責備。
“但這件事,確實因他而起!”殷加行獨目熠熠生輝,指向崔敗,“若不是他給聖人用的藥有問題,聖人怎會變成這般!”
“事情還未查清,你在這裡大呼小叫,是要故意攪亂大師兄查看聖人狀況麼?”魚初月毫不客氣,“我倒是懷疑你用心險惡!”
就是無腦維護!
就是胡攪蠻纏!
殷加行:“……”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行,我等,”他伸出一根手指,虛虛點了點崔敗,“我等他拖延時間,還不行嗎?”
魚初月不假思索,一記手刀劈向殷加行那根礙眼的手指。
“你指誰呢!”她揚起下巴。
無賴都無賴了,乾脆無賴到底。
她魚猴子是什麼人!又不是打不過,乾嘛要讓崔敗受這小鱉孫的氣?
殷加行反應奇怪,‘嗖’一下就把手指縮了回去。
獨目中瞳仁微微收縮起來,他知道,魚初月這一下是真想廢了他!
魚初月垂下眼睛,掩去眸中閃過的暗芒。
和她猜測的一樣,殷加行,絕不簡單。
方才那記手刀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她是調動了體內靈氣的,彆說築基修士,就算金丹修士猝不及防之下,必定也要被她斬個正著。
殷加行居然躲過去了。
二人不動聲色地目光碰撞,針鋒相對。
一隻大手摁在了魚初月的肩頭。
崔敗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將她往身後一撥,平靜地望向殷加行:“誰告訴你,我用的藥是要喚醒濯日子?”
殷加行冷哼:“嗬,此刻狡辯怕是已經遲了吧!聖人昏迷數日,向來安安穩穩,偏生就在你用藥之後變得狂暴不已大開殺戒?私扣藥材之事我沒有證據也不亂說,但,你用藥失誤總沒得辯了?姑且就算你無心吧,那也是無心之失,釀成大錯!”
“那不是藥。”崔敗眉目不動,“是毒。”
“什麼?!”眾人嘩然。
崔敗抬了抬手,掌心出現一團綠瑩瑩的液體,正是他灌入濯日子身軀的‘靈藥’。
手一揮,綠瑩瑩直直掠向長生子。
長生子嘴角抽搐,手一旋,靈氣在麵前卷成一道漩渦,盛住了那一團綠瑩瑩的毒。
“咦……是‘孔雀綠’。”長生子愣愣道,“崔敗啊,濯日師弟都這樣了,你還欺負他作甚。”
殷加行直覺不妙:“什麼啊,他給濯日子聖人下毒,還要包庇他嗎?!”
純虛子屁顛顛蹦了過來:“啊哈!孔雀綠,居然是孔雀綠!天可憐見,我做夢都想要給濯日師兄抹一頭孔雀綠啊!想想那個刻板家夥頭頂一頭綠毛的樣子,啊我真是死而無憾了!”
“什麼意思?”殷加行僵硬地問。
“孔雀綠嘛,”純虛子揮著胖手道,“就是沒什麼害處的毒,中了此毒,十二個時辰之後頭發就會變得綠油油,很好看,就算是聖人,也是弄不掉的哦!除了這個,沒彆的危害了。”
殷加行瞳仁收緊:“崔敗這是在做什麼!”
魚初月像狐狸一樣彎起眼睛:“當然是看看有沒有人對聖人動過手腳咯!若是有人做過什麼奇怪事情的話,八成會被染成綠毛龜呢!”
殷加行瞳仁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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