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難以形容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她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緩緩移動視線,將周遭看了一遍。
她屏住了呼吸,小手攥緊崔敗,指甲幾乎掐到了他的肉裡。
“不怕。”他掰開她的手指,一根根扣緊,另一條胳膊環過她的身後,攏住她的肩膀。
她僵硬地轉頭,望向來處。
“咦……”她呆呆地開口問道,“我們的世界哪去了?”
崔敗好笑地將她整個帶進了懷中,護得嚴嚴實實,溫聲道:“本源完好,它便是閉合的。若非如此,早已淪陷了。”
自成一方天地,外界無從窺探,無法打擊。
魚初月緩了緩,再度抬眸望向周遭。
第一波震撼眼球的衝擊已消退了少許,再次望向這個世界,便隻餘驚歎了。
那些夢幻炫美的星團,仿佛觸手可及。
黑暗的無儘深空被它們照亮,明暗光影交織,星圖和雲團色彩斑斕,肆意綻放它們傲人的絢爛色澤。
距離二人最近的,是一團以朦朧橙色光芒為主,底部輔以深藍和暗綠色的星雲山峰,濃烈的色彩便這麼凝固在視野中,目光落上去,便再難移得開。
星雲山峰後,擁有玫瑰形狀和色澤的璀璨星團忽閃忽閃地將光芒投射向四麵八方,與另一團漩渦狀的銀色燦爛星團爭奇鬥豔。
無儘深空中,密布著這樣的星團和星雲,它們迤邐著五光十色,像是浮在黑沉夜幕上的輕紗。
一切,都顯得那般溫柔。
不過,最讓魚初月震撼難言的,卻是天幕本身。
天幕是一分為二的。
左邊一半,是深空、星海。而右邊那一半,則是她這一生從未見識過的色澤和質感。
它像什麼呢?
它的顏色是最燦爛的金色和白色交織而成的明亮璀璨,它極濃,像是將世間最珍貴華美的彩漆,一桶一桶……無窮無儘地潑在天幕上,直到它濃得凝固起來,擁有了足以墜破天幕的質感和份量。它異常厚重,占據了大半星空。
幻美到了極致,同時又豔靡**到了極致。
開口想要描述它,便會情不自禁地失聲。
崔敗安撫地攏住她的肩頭。
他的模樣依舊像劍,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絕世神劍。
她有種錯覺,崔敗連這樣的天,都能夠破得開。
“這是……”她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
一樣東西隻要到了極致,總會讓人駭然,尤其是‘龐大’。
那金光與白光交織的濃漆,吞噬了一半星空,從頭頂、至足底。金漆與夜幕交接之處,密布著長長短短的撕裂傷痕,有黑夜的傷,也有這層金白之漆的傷。黑與白的邊界上,它們慘烈交纏,吞噬、掠奪,生死搏殺,滲透彼此。
‘它們在爭奪這一方星域。’魚初月腦海中浮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她不禁想起了黃沙之城中,掠奪者以為勝券在握之時說過的那句話——“你不知道,本源被毀滅,世界被入侵的時候,場麵有多壯觀,多漂亮!我要留著你,和我一起欣賞世間最燦爛的煙火。”
所以……
她緩緩環視四周,為美景而震撼的心,沉沉地墜向下方。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每一團璀璨星雲,都是一個被迫敞開、遭遇毀滅的世界。
而幸免於難的世界,便像她的來處一樣,小心翼翼地潛藏在黑夜之中,閉合沉睡,不被獵手察覺。
她望向崔敗,瞳仁劇震,麵色慘白。
她無數次地想象過,敵人究竟有多強。
但卻從未想到,對手竟是半片星空。
“那是……什麼……”
她想起掠奪者曾說過,她所處的世界,已是這一方星域中最後一個幸存的世界,隻要消滅了它,“神之手”就可以徹底伸進這一方星域,消除一切異端。
那交織著白和金的絢爛奇跡,一定就是“神”的力量。
“不怕,有我。”崔敗攬住她,身形在虛空中一晃,落向距離最近的星雲山巒,“先落腳,看看情況。”
魚初月瞳仁收縮,緊張地看著一片橙色光芒迎麵撲過來。她忍不住偏頭望了崔敗一眼,她發現,無論什麼境況,這個男人好像都是鎮定清冷的樣子。
在遠處遙望,這片星團中最璀璨的光源便是三枚橙色的巨大星體,它們周遭密布著星辰,正下方,深藍與暗綠的星霧氤氳成氣體山巒的形狀,環拱著那片橙光天地。
進入這一方天地時,魚初月沒有感覺到空間規則的力量。
這是,被打開過的世界。
她的心臟微微往下沉。看似絕美燦爛,其實,它隻是一具華麗的屍身。
“為什麼在我們的藍星上,可以看到這些星海?”她問。
崔敗反問:“記得離開之前,那一片被你稱為‘蛋清’的扭曲空間麼?”
魚初月愣愣地點頭。
!“它便是那個世界望向外部的眼睛。”崔敗道,“它將看到的景象向內投射,讓人看到。”
“那為何隻有藍星上才可以看得見?莫非外界的景象恰好投射到那個位置?”魚初月感到不可思議,“世界那麼大,怎麼就那麼正好呢?而且,藍星若是距離太陽近些或是遠些,溫度都會變得奇高或奇低,人類和動植物根本無法生存,為什麼一切都剛剛好?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崔敗笑道:“傻魚。因為本源在那裡,那裡便是小世界的中心,萬物才能生出靈性。倘若不是那樣的溫度條件,那便會衍化出適應周遭自然環境的生靈,形態並非單一。”
魚初月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念,她睜圓了眼睛,沉吟許久,終於點點頭:“明白了,你是想要告訴我,我心心念念的反抗軍,很可能長著三隻眼睛、六條胳膊,九條尾巴。也許他們生活在火裡,自己便是火焰捏成的身體,又或許他們生存在冰中,有著厚厚的毛皮……總之,很難和我們相像就對了。”
他選擇的降落點,是三顆橙色主恒星附近的一顆紫綠色星體。
距離漸近,魚初月看到星體上罩著一層厚厚的淡紫色光邊,看起來與藍星的條件有些相似。
魚初月心中難免緊張激動。
“噗。”
下方星體上,綠色與紫色交織,兩條色帶相依相伴,在星體表麵緩緩轉動,看著像是一片密布著綠藻和紫藻的海洋。
抬頭望天,隻見這裡的天空一半是淡紫色,另一半是那詭異濃豔的金白色。
本章節
三輪橙色的太陽被濃厚的紫色雲霧擋下了大部分光芒,像是三枚懸掛在紫帳外頭的大金箔,很不均勻地分彆分布在三個不同的位置。
天空還有一輪淺紫色的月,與藍星上看到的月亮頗有幾分相似。淡淡地、透明地懸在空中。
崔敗謹慎地再將速度放緩。
二人輕飄飄地降落到距離‘海麵’不到百丈的地方。從這裡往下看,依舊無法分辨占據了整個星體的這些綠色和紫色的植物究竟什麼東西,它們看起來既像藻類,又像某種正在消化進食的器官,用神念去探測時,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它們是一體的,正在協同運作。
雖然這裡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崔敗已察覺到了一股殺機。
“魚,當心。”他微側了頭,低低叮囑。
情況一無所知,凡!事隻能小心謹慎。
話音未落,忽見麵前的空氣乍然被火焰灼穿!
就像幻覺一般,空無一物之處忽然赤焰密布,滔天焰浪翻湧著,眨眼間襲至麵前!
像是熔爐被撕開,流出了火。
赤焰之中,殺出一柄重劍。
“呀哈哈哈——”一個狂傲不馴的聲音響徹雲霄,漫天赤焰轟然收向那柄重劍,攜破日之勢,直斬崔敗。
“嗬。”崔敗反手出劍,劍尖一挑,流光閃逝間,清芒與赤焰,重重相撞。
“錚嚶——”
火焰四濺,清光如霜,覆住明焰、凍結。
魚初月靈巧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頭,避過了衝擊。
本章節
她凝神望去,隻見偷襲她和崔敗的人,是個相貌英俊的少年郎,他高高束著馬尾,身著紅白相間的華袍,一雙丹鳳眼中滿是狂傲不屑的殺意。
“受死吧走狗!小爺在這裡蹲了你們好幾日了!”
修為到了這般程度,已可以通過神念來交流,不存在語言障礙。
‘走狗?’魚初月心念一動,睜大雙眼,望著這位俊俏無比的少年郎。
“道友!”她揚聲喊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是好人!”
“切!”少年扯起一邊唇角,“殺的就是你們這些‘好人’!”
重劍一揚,周遭的空氣都著了火。
“怎麼?沒認出小爺?”烈焰熊熊,直斬崔敗,“小爺便是叫你們這些走狗聞風喪膽的,弑神者·王衛之!呀哈——”
魚初月:“……”
這下她更加確定,眼前的少年正是反抗軍中的一員了。
“這位王道友!”魚初月合了個喇叭,“我們不是走狗,而是來與你們狼狽為奸的!”
王衛之:“……”
狹長的丹鳳眼斜斜一掠,看清魚初月模樣時,王衛之的眸中不禁閃過驚豔之色。正待出聲,隻見清冷俊美的男人已麵無表情地逼到了近處,雙劍相抵,崔敗的聲音如劍刃一般冷冽——
“分心會死。”
王衛之心中浮起奇異的直覺——眼前這男的是個獨占狂,看一眼他媳婦就要被挖眼珠子的那種。
他‘哈’地笑出了聲:“死?小爺我縱橫全星域,所向披靡,能讓小爺死的人,還沒出生呢!”
雙劍再!度相擊,紫色雲層與下方的海藻都被震出了一道道波紋。
“謔,有點本事。”王衛之疾疾倒退,揮出焰刃,以防崔敗追擊。
心中頗有些操淡。
自己明明驚才絕豔,是不世之才,偏偏從前被魏涼那廝壓得全無出頭之日。好容易擺脫了那廝,來到異界星域,又碰上個幽冥蝶王,自己還是打不過!
沒想到,這才縱橫馳騁了沒幾年,居然就撞上個硬茬兒。
王衛之以劍入道,劍意早已通天。此刻在這個人麵前,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劍法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