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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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這樣重要的日子,延平帝當然要給皇後麵子,所以今晚是歇在坤寧宮的。

延平帝喝得有點多,渾身都是酒氣,錢皇後親自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後夫妻倆一塊兒躺到床上,聽著外城傳來的陣陣煙花爆竹聲,都沒有睡意。

延平帝望著坤寧宮華麗的屋頂,喃喃道:“也不知道老七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延平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間門煙火的人。

今天看到平王那份寒酸的禮物時,他就已意識到平王在南越的生活恐怕不是很如意,至少不是特彆寬裕,否則也不可能大過年的,就給他這個老子送這點海貨過來。

當時不說,隻是他要麵子,也顧忌著平王的麵子。

錢皇後跟他做了二十幾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性格。延平帝說多情也多情,說薄情也薄情,像平王,這麼幾年不在跟前晃,延平帝硬是想不起他,可一旦想起這個兒子,延平帝又會對他好一陣子,尤其是這會兒延平帝心裡正愧疚的時候。

所以錢皇後先道歉:“都是臣妾的不是,這麼些年竟忽視了老七這孩子。哎,老七這孩子命苦,從小喪母,自個兒又是個悶葫蘆,臣妾有時候忙起來就將他給忘了,這實在是臣妾的疏忽。明日臣妾就讓人給老七送些銀子、綢緞過去,可不能委屈了咱們的老七。”

這話說得延平帝本來想責備她兩句的,都不好開口了。

“多給平王點銀子,他一個人在南越那等窮鄉僻壤,不容易。”

錢皇後連忙道:“是,陛下您放心,臣妾明兒擬個單子,派臣妾身邊的德福帶著東西走一趟南越,替陛下好好看看老七。”

當然這隻是借口。

錢皇後這麼做實則是為了給她的寶貝兒子拉攏平王。

太子肯定也會想辦法拉攏平王。但太子這人倨傲,自視甚高,就算拉攏平王,恐怕姿態也擺得很高。

而自己這個皇後,派心腹太監去對平王噓寒問暖,又送上大筆的銀錢和禮物,這麼一對比,平王隻要不傻,都知道該倒向哪一邊。

更妙的是,這筆財物也不是她私人掏腰包,還能得陛下的讚譽和平王的感激,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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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門,燕王也在府中琢磨此事。

他跟太子、楚王在針對晉王,分解晉王勢力時是盟友,但撇開晉王,他們彼此可是競爭者。

雖說老七手裡隻有兩萬南越水師,兵力不足為懼。可有總比沒有好,而且他還指望平王能立起來,跟晉王打擂台呢,所以他既要拉攏平王,又要給平王多謀些福利,擴大平王的勢力,這樣才能對晉王造成威脅。

至於這樣可能會養虎為患?

燕王完全不擔心,這個七弟以前是什麼樣子,大家都知道。就他,即便他們幾個兄弟都在背後鼓勁兒,他也不可能是晉王的對手。扶持他,也是讓他去當炮灰,削弱晉王勢力的,他們根本沒指望過老七能壓過晉王。

因此,光是給老七這兩萬人馬還不夠,光這點人完全對如日中天的晉王造不成什麼威脅。

燕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進宮找準了機會,便單獨向延平帝進言:“父皇,兒臣昨晚夢到七弟了,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強壯的七尺男兒。七弟自小就習武,也跟著夫子熟讀兵書,稍一磨練,將來必又是像大哥那樣安國定邦的良將。”

誰不喜歡人誇自己兒子有出息呢?

延平帝也不例外,他笑嗬嗬地說:“是啊,我記得你七弟以前在你們兄弟中就不矮,這幾年過去,估計又長了一頭,怕是要比你跟太子高了,說不定能趕得上老大。”

“是啊,父皇,兒臣想著,南越本身麵積就很大,如今又轄了封州、並州、袁州的軍務,黃參將帶兵北上後,南越隻有兩萬人馬,這人手也太緊張了一點。因此兒臣認為,可讓七弟增兵,將南越的兵員擴至四萬,以守護南越的太平。”燕王這才緩緩道出自己的目的。

四萬人對上晉王的十幾萬人馬雖然還遠遠不夠看,但也可以給晉王造成一定的威脅了。

依晉王這霸道的性子,肯定不允許本來是自己掌中之物的南越便宜了老七,兩人之間門勢必有一爭。等他們倆爭起來,自己、太子和楚王再在後麵鼓勁,就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延平帝想到南越的軍務又擴大了三個州,兩萬人馬確實捉襟見肘,便同意了燕王的提議,在聖旨上又下達了增兵的旨意。

而且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嘛,對誰摳也不能對自己兒子太摳啊。

更何況,紅蓮教這個大患即將鏟除。

延平帝於是又下旨讓郭富給平王撥了十萬兩的軍需。

郭富看到奏折,大過年的差點暴走,最後還是他夫人勸住了他:“皇上要使銀子,你能說不啊?妾身瞧您這官當得三天兩頭都是氣,不若等晉王平亂結束,您就辭了這官,在家裡含飴弄孫,不也更有意思?”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郭富氣哼哼地說,但等回到書房卻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可能。

戶部尚書這個職位真不好乾,現在朝廷天天寅吃卯糧,陛下一個高興就賞賜,最後缺銀子了,頭痛的還是他。而且晉王立了大功回朝,勢必會對太子構成威脅。

以後朝堂上的明爭暗鬥肯定少不了。他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想摻和進這趟渾水,賭上什麼身家性命的,辭官倒也不失為一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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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苦心促成這一切,自然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的。

雖說不看好老七,但老七現在到底還有利用價值,太子、楚王甚至是晉王恐怕都會派人去拉攏他,真讓彆的兄弟得手了,自己豈不是虧了。

所以燕王也打算派個人去找劉子嶽,最好能將劉子嶽拉到自己這邊,為自己所用。

隻是派誰去呢?

王府屬官身份上倒是合適,但他前腳才跟父皇進了言,後腳就派自己的屬官大張旗鼓地帶著禮物去拉攏老七,傳到父皇耳朵裡,父皇會怎麼想?

所以這個人的身份必須得低調,而且還要聰明,膽子大才行。

在心裡過了一遍,燕王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讓李管事來一趟。”

很快,一身青色棉襖的李安和出現在門口:“小人見過殿下。”

燕王指著椅子說:“坐,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一件任務要交給你。”

李安和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畢恭畢敬地說:“請殿下吩咐。”

燕王慢悠悠地說:“我家七弟前些年去了南越,幾年不見,我甚是想念他。因此準備了一份年禮和一封信,你替我走一趟,去探望探望我七弟。”

七,皇室姓劉,幾年……

這幾個詞湊一塊兒,李安和怎麼覺得這麼耳熟呢。

他心裡有個驚人的猜測。

暗暗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後,他笑著問道:“殿下,不知道這位七殿下是哪一年去的南越,有什麼喜好,小人要注意些什麼?”

燕王哪記得老七喜歡什麼,隻道:“他是六年前的春天去的南越,在我們兄弟中排行第七,父皇封了他為平王。這次父皇將南越的軍務交給了七弟,你去之後替我好好跟七弟親近親近。”

六年前春天,那五年前的冬天,正好對上。

橫空出世,姓劉,又排第七,連州知府給他站台,廣州府衙的主要官員對他態度曖昧。

早該想到的啊,李安和心裡懊惱不已。他真是太遲鈍了,完全沒將劉七公子往七皇子身上想。

這也正常,誰會想到堂堂七皇子竟與一群卑賤的商人為伍呢?

燕王這麼多年也不曾提起過這位兄弟,如今卻又是送禮又是親近的,再結合前麵那句“南越軍務”的話,李安和明白了,平王殿下這是受了陛下的重用。

因此燕王才會特意派他走這一趟,表麵是送禮,實在是替燕王拉攏平王。

想到平王在南越藏了那麼多秘密,這事恐怕還真是他走這一趟最合適。

李安和咽了咽口水道:“殿下對平王一片關愛之情,小人甚是感動,一定會將殿下的這番心意帶到。想必平王也會感動不已。”

燕王很滿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不用說得太直白,對方都能領會自己的意思。

“管家擬了單子,安排了車隊,明日你就帶隊出發吧。”

李安和連忙點頭:“是,殿下。”

等回到房裡,沒了外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動,一拳摁在桌子上,臉上露出瘋狂的笑容。

真是的,過去五年,他身邊一直有這麼大條粗大腿,竟然沒抱住,還跟對方結了梁子。

也就是平王殿下為人正直厚道,不然若是換了燕王、晉王、太子、楚王這種心狠手辣的,他死一百次都不夠。

想到這裡,他無比慶幸當初遇到的是平王。

至於將平王賣給燕王?

這點,李安和考都不考慮。

他要賣了平王,他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燕王表麵和善,實在暴躁多疑,到時候也不可能信任他。就算他沒讀過多少書也明白,忠臣不事二主這個道理,況且平王的為人比起京城中這幾位,不知好多少倍。

作為下麵的人,選主子,當然要選個和善大方,正直公平的。

更重要的是,他家裡人還在廣州,大兒子就在劉記乾活,他要背叛了平王,全家老小都完了。

***

京城的風起雲湧,完全刮不到劉子嶽這邊。

劉子嶽這個新年過得頗為忙碌,因為並州和袁州也被紅蓮教的人糟蹋得不成樣子了,短時間門內很難恢複元氣。

新的知府上任還需要一段時間門,黃思嚴帶兵北上配合晉王平亂去了,劉子嶽隻得留在並州主持大局。

這是消滅紅蓮軍,讓並州城恢複太平的第一個新年,具有重要的意義,也是恢複百姓們生活生產的好時機。

劉子嶽想過許多辦法,發錢應該是最直接的法子,但未必有效。而且朝廷不可能掏銀子,隻能他自掏腰包,劉子嶽不是出不起這個錢,隻是發多了,他壓力大,發少了也沒多少意義,下次再有事不發,百姓恐怕還不高興。

與其發錢,還不如明年向朝廷申請減免一定的賦稅,讓當地百姓休養生息,更為實惠。

發錢行不通,思來想去,劉子嶽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那就是由官府舉辦一場盛大的燈會。

燈會的大部分燈具都由官府找精通此道的匠人來製作,同時還在燈會上設了一片民間門燈會區,劃成一個一個的格子,搭上繩子,城裡百姓都可將自家的燈拿過來展示售賣。

這樣可以提高百姓們的參與感。

同時為了增加新春的氣氛和樂趣,劉子嶽還請了戲班子,說書人,在燈會上表演節目,力爭讓大家過個熱熱鬨鬨的新年,忘掉過去一年的晦氣。

小年過後,劉子嶽便讓府衙的衙役到處宣傳此事,鼓勵百姓參加。

到了除夕夜,城裡最繁華的平望街上支起了一個個造型各異的燈籠,將整片街道都照得如同白天,漂亮的燈籠,絢麗的煙花,引得不少孩子伸長了脖子往外望。

城中不少百姓也受不住誘惑,走出了家門。

當天晚上來的人還不算多,但燈會連辦七天,第二日走出家門的百姓更多了。

到了初三那天,全城的百姓幾乎都出動了,甚至連有些鄉下的百姓也聞訊趕了進來,走親訪友,順便住一夜,欣賞欣賞城中的燈會,搞得大街上幾乎是人頭攢動。

穆慶入城便看到了這極為喜慶熱鬨的一幕。

他驚呆了。

並州不是才逢大難嗎?

雖說朝廷已經收複了並州,可百姓們心裡的陰影和恐懼不是一夜之間門就能消除的。按他的推測,城中這會兒應該是靜悄悄的,很安靜才對,怎麼如此熱鬨?

一路走進城,他還遇到好幾個孩子提著燈,催促著大人:“爹,快點,去晚了就沒好位置了,阿公做的燈籠這麼漂亮,肯定比張三他家的好看。”

除了拎著燈籠的,還有腦子活泛的小販,推著手推車去燈會擺攤,賣些吃食等等。

整個城裡都洋溢著一種歡慶、喜悅的氣氛,完全想不到一個月前,這裡還發生了一場戰爭。

穆慶走到府衙時,正好碰到幾個鄉紳打扮的人在門口對著一名武將說:“鮑將軍,請您轉告大人,將燈會持續到元宵,這額外的花銷,咱們幾家湊。”

鮑全點頭答應:“好,你們回去等消息吧,我會轉告大人的。”

鄉紳們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後,鮑全回頭便看到了穆慶,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穆慶拿出文書:“你好,我是朝廷新任命的並州知府,不知平王殿下可在?臣想去拜訪拜訪他。”

聽到是他,鮑全簡直跟見到了個救星似的,拉著他就往院子裡走:“穆大人,你怎麼才來啊,我跟殿下等了你好久!”

可算是盼來這家夥了,他跟殿下也終於可以從這繁雜的公務中解脫回興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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