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帶梁玉馨往工廠附近走, 看見穿得體麵的,人也不瘦的,上去悄聲問:“哥們兒, 我帶對象吃飯沒糧票,能不能換點給我?貴點沒事兒。”
被攔住的工人一愣, 看他一眼, 又看了梁玉馨一眼,“換多少?”
“兩塊錢的, 我倆想去國營飯店吃一頓,還沒去過呢。”
工人一聽就明白他要啥票了,點頭道:“你等會兒,我去廠裡給你拿。”
“成, 謝了哥們兒!”陶睿喊了一聲, 忙回頭叫上梁玉馨往旁邊的胡同去。
梁玉馨不明所以,“乾啥呀?”
“躲著點啊, 萬一他舉報咱倆咋辦?被抓住說不定把咱倆的東西和錢都當成贓物沒收了。”陶睿靠在胡同口露半個腦袋盯著。
梁玉馨恍然大悟,也學他的樣子偷摸盯著, 忍不住笑起來。
不一會兒那位工人就跑出來了, 陶睿衝他招招手, 看他拿了糧票出來,立馬把錢交給他,“謝謝啊, 哥們兒你真幫我倆大忙了!”
工人也高興地笑道:“互幫互助。”然後趕緊跑了,看得出乾這事兒也挺緊張的。
陶睿笑了一聲, 把糧票交給梁玉馨, “上車吧,咱去飯店。你以後要是自己來乾啥, 也記得小心點。”
“嗯,知道。”
兩人到了國營飯店,正是飯點,人還挺多。陶睿提著東西到一張桌子前占座,叫梁玉馨去點菜。
他們來鎮上,陶睿跟宋靈芝要了點糧票,加上剛才換的,足夠吃一頓好的了。
飯店服務員和供銷社的銷售員一個樣,都有鐵飯碗特有的優越感,尤其看不起農村人。梁玉馨也不和她計較,隻看今天供應的有什麼菜。一看有紅燒肉,她眼睛就是一亮。
“同誌,給我來兩份兒紅燒肉,兩碗米飯,一盤兒餃子。”
紅燒肉八毛錢一碗,米飯一毛一碗,餃子是素餡的,量也少,兩毛一小盤。正好兩塊錢。
梁玉馨把錢和糧票遞過去,服務員數了一下,冷聲道:“回去等著。”
梁玉馨回了座位坐在陶睿對麵,陶睿四處看了下,過去倒了兩杯熱水來,“前頭還有幾個人等著呢,咱們先喝水,不著急。正好歇歇。”
梁玉馨點點頭,問他,“你家那麼多人,吃虧沒?咱倆花了雞蛋換的錢,你會不會挨揍啊?”
“不會,你看我像吃虧的人嗎?”陶睿擺了下手,叮囑道,“你就記著,我家裡人人自私,但膽子太大太橫的也沒有,咱倆隻要彆顧忌麵子,打定主意不讓人占便宜,就啥時候都吃不了虧。”
這話可把梁玉馨逗笑了,那不就是不要臉嗎?
陶睿看看她,覺得她這覺悟不夠深啊,就給她講曾經見過的事兒。
以前他家附近有兩家挨著院兒的鄰居,中間就用柵欄隔著,有一回這家的雞跑那家去了。養雞可是有定數的,誰也不能多養,所以那家抓了雞直接殺了吃了,硬說是前一天閨女回來給送的。
兩家吵吵大半天對罵好久,最後也沒招。畢竟捉賊拿贓,可雞都吃沒了誰能證明那是誰家雞啊?
還有為了自家院子大一丁點,故意把柵欄往鄰居家壓倒,柵欄邊就能多堆點東西。
也有蓋房子故意比鄰居家高一點,意思壓著彆人,自家就能走好運過得更好。
這類的事兒多著呢,遠親不如近鄰這種說法在這時候根本不適用,家家都那麼多人,真有啥事也用不著鄰居。鄰居反而是爭奪各種資源的人,互看不順眼的更多點。
總結就是,這年頭誰臉皮厚誰不吃虧,不要臉的人過得最痛快。
梁玉馨笑得停不下來,但她把陶睿告訴她的經驗都聽進去了。想想她也是靠打服了家裡那幾個才過得舒坦點,不禁對陶睿的經驗深表讚同。
兩人沒說一會兒,服務員就喊他們了。陶睿忙去把他們的飯菜端過來。
大概沒有倆人會點兩份紅燒肉的,他倆涮涮筷子開吃時,幾乎所有人都看了看他們。
梁玉馨吃口肉,幸福地眯起眼笑了,“好吃!國營飯店的大廚手藝真不錯。”
“是啊,這也是個搶手活兒呢,沒那金剛鑽攬不住這瓷器活兒,多吃點,在家不好做這個。”去後山能烤雞烤魚,但紅燒肉真的沒法做。陶睿給她夾了兩塊兒肉,看她吃得香也露出笑來。
兩人的位置正對著門口,蘇月香和馮冬梅從街對麵走過,正好看見這一幕。
馮冬梅感慨道:“我一直覺得陶睿挺不著調的,就會偷懶耍滑,沒想到還挺疼對象。”
蘇月香心裡像紮了刺一樣,難受得話都說不出來。上輩子她和陶睿做了十幾年夫妻,陶睿什麼時候對她這麼溫柔這麼貼心過?怎麼現在對梁家那女人就這麼好?那女人哪點比得上她?
雖說她重生就沒想過嫁給陶睿,但她還釣著陶睿,陶睿就把她厭棄了,看都不樂意看她一眼,對彆的女人那麼好。她心裡就是不平衡,像被丈夫背叛了一樣。
幸虧陶睿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得被惡心夠嗆。這重生女的優越感比供銷社那銷售員還厲害呢,也算普卻信的一種了。
陶睿和梁玉馨在彆人時不時的打量中把飯菜吃得乾乾淨淨。然後陶睿就拿了剩下的一點糧票去買了兩個豬肉包子。
出門的時候,陶睿發現梁玉馨綁頭發的東西就是個麻繩,立馬又載她去供銷社,給她買紅頭繩。
幾個銷售員看見他籃子裡的雞蛋沒了,不禁多打量了他幾眼。那個故意數錯雞蛋的方臉銷售員板著個臉,拿出爛掉的三顆蘋果,把爛的部分削掉,剩下好的部分,擺在了供銷社門外的凳子上。
她看陶睿回來買頭繩,認定陶睿是去黑市賣雞蛋了,冷嘲熱諷地說:“怪不得沒素質呢,原來是搞投機倒把的。”
這時外頭有個人影飛快閃過,陶睿都以為自己眼花了,跟殘影似的,再一看,三個殘缺的蘋果少了一個。
方臉銷售員顯然習以為常,動都沒動一下,隻扯著嗓子罵:“沒臉沒皮的死崽子,叫我抓住你送你去蹲監獄!”
梁玉馨有些錯愕,“不去追嗎?”
方臉銷售員瞥她一眼,“關你啥事兒?還買不買啊?不買彆占著地兒。”
陶睿把兩根紅頭繩放梁玉馨手裡,往門外邊走,臨走時又像之前一樣,回頭說了一句,“你們這處理水果也歸她管?你們咋知道爛了幾個丟了幾個呢?怪不得比我們胖呢,乾這活兒油水足啊。”
“你啥意思?你誣賴誰呢?你給我站住!”方臉銷售員從來沒被人這麼挑釁過,喊著就跑出門。可陶睿已經載著梁玉馨走了。
她呸了一聲,和其他人說:“這鄉下泥腿子就是沒素質,張嘴閉嘴冤枉人。”
“是呢。”彆人簡單的附和了一聲,沒搭茬。雖說大家都在這看著,沒那麼容易貪什麼,但也有人多忙亂的時候,忙起來可就沒人盯著了,有心貪的話還不容易?這事兒得跟領導反應,憑啥讓她一個人管這些?
陶睿和梁玉馨騎著自行車在街上逛,梁玉馨拍拍陶睿的後背道:“我想起來了,她是陳會計的大姐吧?”
陶睿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她嫁得早,不咋回村,我都沒啥印象了。”
“看陳會計那一家子,估計沒少跟她要東西,二丫就要嫁到他們家去了,以後肯定熱鬨了。”梁玉馨覺得好笑,就陳會計那種隨便滾苞米地的,還有他大姐這麼狗眼看人低的,二丫居然覺得是好親事。下頭還要照顧四個孩子呢,真當後媽是那麼好當的?
她覺得二丫有這心機勇氣,還不如就嫁給李有財,想招把李有財弄癱了直接當家做主,還能脫離娘家。不過現在被二丫算計的是她,她是不會提醒半句的。
兩個人又在鎮上轉了一個小時,基本摸清本地情況了。政策還是那麼個政策,但在這裡隻有六幾年的時候管得嚴,現在已經寬鬆很多了。
比如鎮上有一家養奶牛的,拿牛奶和彆人換東西,日子過得不錯。但革委會給他家畫了大字報,在他家牆上貼了好幾張,每個月在院外教訓一通,說他們搞資本主義。鎮上知道的人都鄙視他們家,可沒有彆的處罰了,這已經算批.鬥了。
確實大家都鄙視他家不和他家的人做朋友,但他們確實比彆人吃得更飽,又因為他家沒去外頭賣牛奶,所以也沒人動他家的牛。
還有街上偷摸賣東西的。黑市隻是其中一個地方,還有一些零星在路上走著找人賣的,陶睿他們就碰見了一個被抓的,處罰就是沒收東西,警告兩句。根本不抓人。
對普通人家來說,東西沒收已經很讓人肉疼了,不機靈的乾不了這個,家裡的東西總共也不夠被沒收幾次的。但隻要不抓人,對陶睿和梁玉馨來說,就有太多操作空間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獵到的獵物和抓的魚可以自己吃。政策說這都是公共財產,但公社並不管這個,隻要彆拿了到處賣就行,收購站也不收。
這就是大好事兒,就算沒錢,他們在家也能改善改善夥食了,不用太避著人,就算鄰居眼熱舉報,也頂多被教育幾句,不痛不癢。
這些事兒還是在鎮上了解得比較明確,鄉下人不怎麼出來,消息滯後,還被前幾年的事兒嚇壞了,膽子都是很小的,啥也不敢乾,就會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