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東他們幾兄弟敏銳地察覺到彆人態度的變化,那真是一口氣堵胸口,不上不下得難受。
等他們收工回家,陶睿和梁玉馨已經跑了一趟鎮上,拿到結婚證了。梁玉馨的戶口也遷到了陶家,正式改名為梁玉馨。
他們到家的時候,小兩口正在看結婚證呢。這年代的結婚證和後世不同,就是像獎狀一樣的紙,上麵印著簡單的毛主.席語錄,中間印著個腫鄭寫了他們的名字,沒有貼照片。
陶睿找出一本書,梁玉馨先用白紙包住結婚證,才夾進書裡麵,就怕模糊了字跡或者弄皺了,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下麵的抽屜裡鎖好。
這一下午的工夫,幾個兄嫂已經商量好了,晚上吃完飯誰也沒離桌。陶東先開口道:“爹,娘,我沒讓老四走,讓他們留下把家裡的事弄明白了再走。他們兩口子是鎮上的,懂得比陶睿多,你們不聽我們幾個兒子的,好歹聽聽老四的話。”
陶北臉色不大好看地說:“爸,媽,大哥告訴我老五抓山裡的東西賣?這哪行?鎮上現在是不抓人隻沒收東西,但不抓人大夥兒也知道啊,跟我家隔了三戶那家的兒子就投機倒把,被沒收兩次東西了,我們那兩條街都沒人和他們家人說話,看見他們都躲得遠遠的。
這不是抓不抓的事,這是成分不好,是思想有問題。”
孟珍也板著臉,“爸,媽,我和陶北的工作是接我爸媽的班,肯定不能丟了。你們彆怪我說話難聽,要是老五出了事,我們為了工作隻能劃清界限了。我們還有孩子和爸媽要養呢,最好是管住老五,彆再讓他碰這個。”
陶西嗤笑一聲,“能管住他?他偷摸弄了東西,我們這麼多人沒一個發現的,咋管?”
陶南看向陶東,把球踢給他,“大哥,你是兄弟裡最大的,爹娘糊塗的時候我們都聽你的,你說咋辦?”
陶貴皺起眉生氣了,拽出煙袋就抽了陶南一下,“老二你皮癢了?說誰糊塗呢?”
陶南沉著臉沒說話,陶東說:“分家吧。爹,娘,大家都想分家,硬湊一塊兒也沒意思。你先彆生氣聽我說,這也是為大家好,以後不管老五碰不碰這個,會不會被抓,家裡其他人都不會有事。那咱們都能為他奔走打點不是?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就是這個道理。”
分家這個事兒這些天都在陶貴和宋靈芝的腦子裡,時不時就要冒出來一下。現在看他們幾個兒子這麼忤逆,還說他倆糊塗,陶貴一生氣就拍桌子怒道:“分!今天就分!我們兩個老的跟老五一起過,你們各家分開,家裡所有東西平分,就這麼分。”
薛金花立刻道:“那哪行?爹,你和娘得跟我們一起,要不讓彆人咋看我們?我們可是老大。”
陶東聰明地換了個說法,“絕對不能讓你們跟著老五冒險,你們年紀大了,萬一老五那事兒要進牛棚改造,把你倆也連累進去了,那你們能受得住嗎?讓老五自己過,這是為了大家好。爹,娘,你們放心跟著我過,我不攔著你們關心老五。”
陶南和王雪梅也連忙表孝心,二老能掙工分能照顧孩子,他們也想要啊。
陶西更是好話說儘,想讓二老跟著他。他愛耍錢,媳婦有點啥就補貼娘家,分了家肯定過得最差,有二老幫著就不一樣了。
隻有老四沒有表態,說他在鎮上房子小,不方便。但肯定會常來看他們孝敬他們。
二老第一次被幾個兒子搶,但他們一點都不開心。以前他們可能會以為是兒子兒媳孝順,但現在他們看明白了,孝不孝順不是靠說嘴,是要看實惠落沒落到自己頭上。
這幾個兒子,有好處就劃拉給自己、給媳婦、給兒子,幾個兒媳更是恨不得把他倆的棺材本都揣進自己兜,隻有陶睿,嘴上總氣他們,嬉皮笑臉的不聽話,管也管不住,但今天給他們個這,明天給他們個那,怕他們舍不得吃好東西,還故意裝生氣,硬要看著他們吃。
他倆這些天都長肉了,現在新衣裳新鞋穿在身上,麵對幾個咄咄逼人的兒子兒媳,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們這輩子要想順心如意,就得靠小兒子小兒媳了。
幾個兒子兒媳都在說話,陶貴看向陶睿,其實心裡覺得小兒子賣人參肯定買了好多錢,根本不會再去投機倒把,想讓小兒子做個保證。但看到陶睿的表情時,他咋覺得……小兒子就是在看戲呢?
“老五。”陶貴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你也說說你的意思。”
陶睿笑道:“我沒意見啊,就是爹你可不能糊塗啊,這分家可不是因為我鬨的,就算我花了一百塊吧,二百塊也行。咱算算,我工分低,偷懶沒錯,那我一年也能賺五十。我都乾活兒好幾年了,又沒個花錢的地方,咋也夠二百了吧?
先前這些錢都在爹娘手裡,你們給媳婦給兒子做衣裳買東西的,難道沒花我的錢?你們要是沒花呢,那我今天結婚花的可都是我自己賺的。
以前你們用我的錢沒事,現在占不到我的便宜了就翻臉分家,一個個的真有當哥哥嫂子的樣,真牛。”
陶東斥道:“誰跟你說錢的事?說的是你投機倒把的事!我們不同意你還要乾,總不能讓我們拉著孩子和你一起倒黴。”
陶睿敲敲桌子,“今天是你們幾個嫌棄我,要跟我劃出道來,將來我發達了你們可彆再扒上來。”
“我呸!就你那德性能發達,我咋不信呢。”陶西看他最不順眼,嘲諷道,“是你落魄了彆求到我們門上。”
知道陶睿賣人參的二老歎口氣,什麼都沒說。
不樂意分家的宋靈芝板著臉起身,“老五剛結婚就分家,叫外人咋看咱們?過陣子再說吧。”
陶南立馬道:“就因為老五結婚,分家的理由才好找。就說五個兒子都結婚了,自然而然地分家單過。過陣子要秋收,然後又要過年,更沒有好時機。”
陶北也說:“趁今天我們也在這,分了得了。樹大分枝,我這些年在鎮上,早就相當於分家了,不也過得挺好嗎?爸,媽,你們也經曆過分家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彆太當回事,以後還一個院子裡住著呢。還是一家人。這都是為了保險,為了一家人的安全和名聲。”
一個個說得冠冕堂皇,他們怕被陶睿連累是真的,但之前他們可一直惦記從陶睿手裡撈東西,那時候怎麼不說怕連累呢?分明是撈不到東西,占不到便宜才要和他劃清界限。這正是陶睿的目的,否則他哪有那麼小氣連口吃的都不給侄子。
幾人又吵吵著說了半天,陶貴也不樂意管了,叫人去請大隊長和陶家一位七十歲的叔公來見證,開始分家。
大隊長和陶叔公過來都驚訝得要命,陶睿結婚,哪有在大喜的日子分家的?這不是讓外人看笑話嗎?兩人來了連忙勸,怎麼都覺得這事兒不行。
陶家人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幾兄弟下午都商量好了,分家一定要樂嗬嗬地分,這樣外人才說不出閒話來。他們不是鬨矛盾分的,他們就是樹大分枝,幾兄弟全結婚了才各過各的,是和平分家。
大隊長和陶叔公見他們這麼堅持,也沒啥說的了,那就分唄。
左鄰右舍聽說了,都過來看熱鬨,沒一會兒院子裡就站了二十多個人,見證著陶家這場喜悅和平的分家,陶家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呢。
家裡六隻雞,正好五個兒子加上二老算六份,直接分了。農具、鍋碗瓢盆、糧食、存款這些全都平分成六份,桌子凳子就共用,反正大夥兒還是住在一個院子裡。灶台燒飯就輪著來,或者以後商量怎麼搭夥吃飯也行。
再就是自留地那點東西,也劃出六份來分了。各屋的東西歸各屋,誰也不用拿出來,這就算分利索了。
大家最關注的就是存款,但一大家子這麼多張嘴,吃穿用的啥都要花錢,真是沒存下多少,隻有五百出頭。
五百在這個年代乍一聽是挺多,但現在分成六份,給幾個兒子一家八十,剩下個一百多歸二老。票是緊缺的,根本沒多少票,平分六份之後,每份就沒剩幾張了。
宋靈芝看著幾個兒媳婦拿到錢那掩飾不住的喜悅,心裡歎了口氣。她當年也以為分家了特彆好,可自己當家做主才知道有多少事要操心。
合在一起是有不公平的時候,但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困難呢?不分家,那誰有困難都可以先用這五百塊。可分了家,有沒有困難就這八十了,真要突然傷了病了,單借醫藥費都能難死。
但事已至此,她什麼都沒說,麵上還是樂嗬嗬的。她心疼小兒子小兒媳,結婚當天就遇上分家,當然不能讓外人說閒話,裝也要裝出個樂模樣來。
她還置辦了一桌新菜,招呼在場的都吃幾口,喝杯酒再走,樂嗬嗬地說:“我和老陶總算將幾個兒子養大了,讓他們成家了。往後啊,他們都得自己立住了,我們兩個老的就不摻和了。”
大夥兒笑道:“陶嬸你和陶叔可不老,今天穿上新衣服一下子年輕十歲啊。”
陶貴也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我家老五結婚,幾個兒子也獨立了,雙喜臨門,來,大夥兒喝一杯,謝謝你們來見證了!”
“客氣,客氣。”大家真的挺驚訝的,十個分家的有八個不痛快,真沒見過陶家這麼樂嗬著分家的,還說是喜事呢。不過可能人家想法不一樣啊,就覺得兒子獨立起來是好事,也不一定。
雖然大家都不太理解陶家,但陶家麵子做足了,確實沒人說閒話,都覺得這兩口子夠乾脆的,主意正。
二丫在家裡從早忙到晚,給四個孩子打理乾淨,又給一大家子做飯,然後給一大家子洗衣服,再給四個孩子玩耍弄破的衣服縫補丁。就這還得不到一句好,四個孩子和她不親,但凡她臉色不好,他們就嚷嚷著後媽要打人。
公婆因為閨女在供銷社的工作沒了,看她和看仇人似的。陳會計也因為梁家逼婚對她不滿,她已經開始後悔了,嫁過來就是表麵光,還不如在娘家時輕省呢。
她聽說了梁玉馨結婚又分家的事,不禁發愣,要是她當初不搶陳會計,讓大姐順利地嫁給陳會計,然後拒絕那李有財,是不是陶家的婚事就落她頭上了?
分家,梁玉馨一進門就和所有人分開了,以後隻和陶睿小兩口過日子,不養老人不養孩子,多好呢?還有梁玉馨的婚禮,多風光啊。她大姑姐丟了工作給她弄的布料,也不過就是六塊錢,梁玉馨穿了有錢都買不到的軍裝,還有一條十塊錢的布拉吉呢。還有那塊手表,那可是有錢人結婚才給的大件。
她被比得不能看了,早知道這樣,何必讓大姑姐弄什麼布料呢?現在得罪了婆家人,還被人說是打腫臉充胖子,即使她一向有點心機,也不知道該怎麼過好日子了。
三丫更是鬱悶,梁玉馨風風光光地嫁了,簡直掉福窩了,二丫也嫁出去了,家裡就剩她一個伺候寶根那祖宗,就跟個丫鬟似的。趙翠蓮絕對要多留她幾年,她要想正常嫁出去幾乎不可能了,她瘋狂地嫉妒,心裡難受得要命。
她們都沒想到有個人比她們更難受,就是知青點的蘇月香。
她上輩子嫁給陶睿的時候,陶家就給她三十塊錢彩禮啊!彆說手表了,結婚時新衣裳才隻給她做了一套,總共才花了三塊錢。結婚彆說拖拉機了,連自行車都沒有,是走著過去的。上輩子陶家也根本沒分家,幾個妯娌鬥得像烏眼雞似的,她煩都煩死了。
憑什麼陶睿娶梁玉馨就這麼上心?那個梁玉馨沒她好看、沒她有文化、沒她有城裡人的氣質,陶睿眼睛瞎嗎?
蘇月香沒辦法不在意這件事,畢竟在她眼裡,陶睿是她上輩子的丈夫。陶睿現在的舉動簡直就是打她的臉,告訴她陶睿根本不喜歡她,上輩子和她結婚就是例行公事,隨便結的,這輩子和梁玉馨才是真心娶的媳婦。
蘇月香隻顧著嫉妒難受了,她都沒注意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瑪麗蘇光環弱了很多。
畢竟,現在村裡最蘇的非陶睿和梁玉馨莫屬啊,小兩口都沒針對她,就將她身上的關注度給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