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傳聞,你都親眼見過?古神問她。
“自然沒有。”阿箬抱著雙膝,“大部分的凡人終其一生都不會離家去往太遠的地方,隻靠著耕作自給自足的過完這一輩子。誰關心高山之外河流儘頭有什麼神仙鬼怪呢?仙人終歸隻是傳說罷了。如今我見到了尊神大人您,也算是了卻了一樁遺憾。”
古神則是出乎意料的直白——我沒想救你。我隻是從夢中驚醒,心中不大痛快罷了。
阿箬咋舌,慶幸祂沒有因為一時不痛快順手把她給殺了。
古神又說:當年我睡過去的時候,此處還沒有湖泊。我隨意找了個洞窟想要歇會,誰知醒來後山川劇變。當年的妖物隔著數十裡感知到我的存在後,都恨不得逃得越遠越好,如今竟有一條蛇妖在我的頭頂築巢,真是有趣啊。
這位古神的話可是逐漸變多了呢。阿箬在心中想道。
她這時倒不急著回到岸上了,而是順著古神的話問道:“蛇妖?我看它身上金鱗閃閃,頭頂又有犄角,還以為是龍呢。”其實阿箬並不在乎那玩意到底是龍是蛇,那東西要殺她,是什麼她都不會同情。
是蛇妖。古神相當有耐心的解釋道:不過修為倒是不差,已經生出了鱗片,再給它個幾百年,它就能化龍了。
在祂口中“修為不差”的蛇妖可是就在不久前被祂輕而易舉的殺死,從頭至尾甚至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阿箬在心裡估算著這位古神的實力,暗暗驚歎。
“我們樾姑城的百姓,過去將那蛇妖視為河神,每五年進貢一次,我便是今年的貢品。”
這一次阿箬從古神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詫異:我隻是睡了一覺,這世上便有多出了這麼些新花樣。
那蛇妖選取凡人女子做貢品,恐怕是為了用血陣阻止殮玉塚內的這位古神蘇醒,而它之所以會選在定颻湖築巢穴,是因為這位古神即便沉睡,周身溢出的靈氣能夠滋養它的修為。
阿箬那時還不懂什麼是“靈氣”,但她隱約猜到了其中關聯。
你們真就老老實實的給它進貢了幾百年的活人?阿箬這時聽見那古神發問,語氣中有一本正經的疑惑。
“我們隻是凡人。”阿箬更深的低下了頭,緊緊咬住了後槽牙。
“可憐。”古神又一次說話,隻不過這次聲音不再是響在阿箬的腦子裡,而是從耳邊清晰傳來。這嗟歎並沒有包含多少誠意,語調和咬字都是淡淡的,透著倦懶的冷漠,可是阿箬卻感到有一隻手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渾身一顫,不敢置信的抬起了頭。
神仙沒有喜怒哀樂,但方才的舉動,確確實實是在安慰她。
視線上移,阿箬的前方還是隻有跳動的火焰和火焰映照下的岩壁,流水從身後潺潺蜿蜒,石窟空曠寂寥,隻有她一個人蜷縮在角落,片刻前的撫慰好似隻是她的錯覺。
但是阿箬有種感覺,那位神明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靜靜的注視著她。
她扶著岩石緩慢的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古神沒有再發出聲音。
“您還在嗎?”
“什麼事?”黑暗中那道聲音再度響起,辨不出遠近,但卻很是清晰。
這是一道清澈空靈的嗓音,如同雪山深處化開的幽泉。
“我想要見您一麵。”阿箬循著直覺的指引,麵向一個方向,朗聲說道。
這句話出口用力極大的勇氣,阿箬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臟,等待著答案。
“為什麼想要見我?”那個聲音問她。
“想要當麵表達感激,親眼瞻仰您的容儀,想要知道您的名號,以便我能夠將您供入廟宇,讓整個樾姑百姓都來向您敬奉香火。您殺死那蛇妖不過隨手之舉,於我們這些凡人來說,卻是莫大的恩澤。”漂亮話說了一大堆,阿箬其實最想要知道是這尊古神的善惡立場,她將他從沉睡中喚醒,卻不能讓他重新又睡過去。不試探清楚他的態度,她不敢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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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上,巫祝凝望著湖目光逐漸變得焦灼。
就在不久前,她看著湖水激烈晃動了一陣子,眼下卻又複歸平靜,不知道湖底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箬生還的可能性很低,她已經不指望能夠看著自己這位故人能夠活生生從水下鑽出來了,現在她隻在乎一點——阿箬究竟有沒有喚醒那位沉睡於湖底的神明?
她好歹學了多年的巫術,能夠斷定此地長眠的是神而非妖魔,神應當是不會傷害人來的,可人與神之間絕對懸殊的實力差距讓她不能不害怕。再者說了,就算這位古神不會主動傷害凡人,可萬一他與定颻湖內的那位“河神”爆發了衝突,難保凡人不會殃及池魚。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會顧惜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