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玷一口咬定隻要是阿箬提出的請求,聆璿君都會答應,這讓阿箬很是不解。
凡人的市井中常編出一些看似浪漫實則荒誕的故事,說某某大人物願以千金買佳人一笑,說古時有君王願為所愛烽火戲諸侯,但阿箬知道都隻是謊言,而且她既不是能夠迷惑人心的尤物,聆璿君也不是會被感情衝昏頭腦的癡人,他對阿箬的確多有照顧,但怎麼看都不至於到任她予取予求的地步。
寧無玷卻說,隻要阿箬在他跟前許願,那麼聆璿君一定就會應下,因為她是凡人。
這更是讓阿箬迷惑,因為她是凡人,所以他會答應她的請求?這是同情麼,亦或者是有彆的什麼隱情?
她沒有問聆璿君其中緣故,她有種預感,真相她會在未來知道,而這時冒冒失失問出,反倒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同時有悄悄注意聆璿君的一舉一動,不斷計算掂量著自己在聆璿君心中的分量。她半是慶幸半是迷茫的承認,聆璿君雖然看她的眼神和看路邊花草沒有什麼區彆,但正如他會隨手扶正被踩踏的野草、修剪窗邊花枝那樣,他時不時也會給予阿箬些許關懷,而浮柔劍宗之中,那些身為他徒子徒孫的人,反而甚少能得到他的好臉色。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阿箬當然可以什麼都不管,坦然接受這份優待,可是天性裡的謹慎卻讓她忍不住多思。她在夜間入睡之時迷迷糊糊又回憶起了定颻湖底與聆璿君的初見,素昧生平的仙人在她的請求下現露身形,千萬點熒光彙聚,凝成少年的身形,那一幕美的讓阿箬心悸——現在想來,這應是他第二次回應她的“請求”,第一次是他在符咒的召喚下醒轉,喚神陣需要籌備很長的時間,成功的概率也不高,可他還是在她的呼喚下醒了過來,及時挽救她於危亡之際。
後來,他又問了她一個問題,問她還有沒有什麼心願,他可以幫她實現。那時她明明還什麼請求都未對他提出,反倒是他主動問她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真是奇怪哪,她長這麼大,除卻她早逝的母親之外,就沒有誰真正關心過她想要什麼了。
她於半夢半醒之間想著這些事,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卻有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被褥,不叫她將半邊胳膊露在寒夜風中。
阿箬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聆璿君果然就坐在她的身邊,確切說來,是漂浮在半空,衣帶與長發緩緩翻湧。他沒有看她,還是和過去一樣凝望著窗外的月光,霜華印在他的眼瞳。
阿箬動了一下,聽見衣料窸窣聲後聆璿君扭頭看了看她,“不睡?”
“你不睡麼?”阿箬將這一問題反問給了他。
“我不需要。”聆璿君以再自然平淡不過的神態回答,而這點阿箬也早就清楚,這些天來她從未見聆璿君真正入眠過。
“真的不睡麼?”阿箬卻還是將這個問題拿出來又問了一遍,“夜晚這樣長……”
“的確很無聊呢。”他點頭。下一刻,他在半空中宛如遊魚一般掠過一道優美的弧度,躺在了阿箬的身邊。他的身體很輕,鸞鳥羽毛鋪成的床褥都未曾因他的躺下而留下痕跡,和阿箬枕在同一方玉枕上時,宛如泡沫堆砌的幻夢。阿箬愣愣的注視著他,看著他閉上了眼睛,很快又睜開,“可是睡不著啊。”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青絲與銀發交纏在一起,奇怪的是阿箬心中既沒有慌亂也沒有旖旎,她靜靜的打量著他眉宇間的苦惱,認真的開口詢問,“修煉了仙術之後,是否就不再需要睡眠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又一次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努力想要使自己睡過去。
“可是仙君你之前睡了七千年……”
“那不是睡眠,是一種封印。”他含混的回答,“截斷五感,閉合神識,自此之後就墮入了無儘的黑暗之中,不知時光流逝。”
“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他不回答阿箬的問題,閉著眼睛摸了摸阿箬柔順的長發,說:“你快些睡,明日早些起,上回那個故事的結局,你還沒說給我聽。”
阿箬困意全無,目光落在聆璿君纖長的羽睫上,“我睡了,仙長你便隻靠著看月亮數星星打發時間麼?”
“我不至於無聊至此。”聆璿君又睜開了眼,“……有句話你說得對,浮柔島上的確十分有趣。”這一瞬他流露出了狡黠的神情。
“什麼?”
他朝著阿箬伸出了手,如同頑童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自己的藏寶,“要去看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