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有不少修士,修士習得了變化之術後也不是不能將頭發胡須眼睛變個色澤,然而大部分的修士不會這樣做,大家很自矜於人類的身份,說五顏六色的那是妖怪。
“我啊,天生的。”聆璿君答得輕描淡寫。也不知是真話還是假話,反正阿箬也沒法找到他的父母去問。
不過說起來,他真的是有父母的麼?阿箬打了個寒噤,在她心裡一直有種古怪的猜測——聆璿君並非活著的生靈。
他鬆開阿箬,後退了半步,在陽光之下就連肌膚都有了淺淺的血色。並且他還嫌不夠,甚至開始認真的思考要不要在臉上變幾粒雀斑或者麻子。
“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凡人呢?”
“因為想要融入凡人之中。”他看著潺潺溪流中的自己,用一本正經的語調說出了荒唐可笑的話。
“……我還是不懂。”
聆璿君轉頭看向阿箬,十分嚴肅的向她提了個問題,“告訴我,現在凡人中時興的衣裳是什麼樣子。”
阿箬沉默了。
“你要是答不出來,我就照著你身上的這身變化了。”
“我穿的是女裙。”
“我不能穿嗎?”
“……”
阿箬隻好硬著頭皮幫聆璿君回憶樾姑城中年輕世家子的裝束——給聆璿君穿尋常百姓的短打那必然是不行的,他蓬頭垢麵一身乞丐的衣裳,蹲在樾姑的鬨市,都會讓人不自覺的一眼就注意到他。也隻有凡人中那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在氣韻上方能與他略為接近。
聆璿君一頭霧水的按照阿箬的指使不斷變化身上衣衫的款式,同時不忘感慨,凡人衣裳形製的更迭真快。
“……幸而受上洛那邊的風氣影響,現今樾姑城中的世家子也喜著大袖寬袍,與你身上原本的長袍款式頗像,不至於讓你穿著不習慣。不過你袖子的長度還是得調整一下……對,再收兩寸,我們凡人中就算是不事生產的王孫公子,也不至於拖著長至腳踝的衣袖……還有衣擺,衣擺也得再短些……我是說你穿白色不大好,在凡人習俗中喪服多為白色,可你也不至於將你身上的衣裳變成五彩的吧,唱曲兒的才穿這麼花哨……彆問我什麼是唱曲的。”
“對了,你……頭發得束起來。”阿箬看著那頭光可鑒影的青絲。料想聆璿君應當不懂束發,她乾脆直接跪坐在了聆璿君身旁,摘下自己頭上用作妝飾的玉梳為他梳發,又裁下裙上一截絲絛為他做發呆。
聆璿君眨了下眼睛,坐著沒動,就這樣安靜在原地任由她擺弄。當阿箬將他最後一縷散落的長發彆好時,看著仍然大氣不喘的聆璿君,忽然有個荒唐的詞冒出心頭:乖巧。
大概真是和聆璿君在一塊待久了,她現在竟然已經感受不到他的高高在上,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會真的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少年友人——若他真是個凡人少年,不知會討多少人喜歡,聽話懂事,眼波純澈,望向你的那一刻你會覺得他眼中隻有你一人。
阿箬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不由得想起來湛陽。過去她也常為湛陽綰發,湛陽遠比聆璿君要挑剔,常常一個發式要梳上一兩個時辰,錯過了早課兩人一塊挨先生的責罰。
“你在想什麼?”不知什麼時候聆璿君已經回頭看向了她,輕而易舉的便注意到了她眼神中的悵然。
“在想我的一位故人。”
“想她?”
“想她是否還活著。”
黑發褐眸的聆璿君神情要比過去靈動鮮活,就好似素白的紙上落下了亮眼的一筆,筆墨勾勒出了一枝奪目的紅梅,長發是優美的枝乾、眉宇是纖細的杈椏、朱紅寬袍是柔軟的花瓣,梅花花魂則是他清靈的眼波。
他看著阿箬,視線如蝴蝶,與她短暫接觸後便匆匆掠開,接著側過臉去平靜的應了聲:“哦。”眼角眉梢卻又隱約流露出了幾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