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與妖王聯手, 凡人在他們麵前簡直毫無勝算。
如同巨蟒一般的藤蔓從四麵八方湧進樾姑城,凡是被藤蔓纏上的凡人瞬息之間便被勒殺。樾姑城內城外訓練精良的軍隊在妖魔麵前根本毫無掙紮之力,刀槍劍戟砍在藤蔓之上卻傷不了其分毫。垂死的凡人在絕望之際或是相擁哭號, 或是向天痛訴, 但妖魔殺人哪裡講究什麼道理呢,就好比人類碾死路邊的螞蟻, 不是因為憎恨,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朱簡在關鍵時候想起了很久之前她曾經看過的一則古老文獻,文獻中說, 哪怕是最凶殘最狡猾的妖魔, 都不能傷及然渟家族的血裔, 因為六界的生靈昔年都曾與雲月燈定下過盟誓, 不傷人皇後裔便是他們所許下的承諾。
朱簡不知道這承諾究竟是真是假, 但關鍵時候容不得猶豫。她闖入了議政大殿——那時勾吳王正與臣子們商議該如何逃跑, 眼看著軍隊節節敗退,想要贏妖魔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朱簡向勾吳王請求打開宮門,將勾吳百姓迎入城中保護。勾吳王震怒, 認為他堂堂一國諸侯, 怎可冒如此之險。朱簡回答, 正因他是一國諸侯,所以才該承擔一國百姓的生死。
最終朱簡還是說服了勾吳王,他沒有棄城出逃,而是按照朱簡的要求緊急打開了王宮城門,接納了幸存的百姓。也正如朱簡所說的那樣,妖魔在王宮前止住了腳步,藤蔓化成的蟒蛇環繞著宮牆爬行,又不甘的縮回。
朱簡登上了宮城最北端的城門, 城牆上士卒們彎弓搭箭戰戰兢兢的指向前方,前方是死難者的鮮血、是倒塌的房屋、是飛快撤去的藤蔓、是低吼著退下的妖魔,但同時,卻也有個矮小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到了城牆下,仰起小小的一張臉兒,憧憬的望著黃昏下的華美宮闕。
與此同時,待在朱簡居室內的湛陽也忽然像是瘋了一般痛苦的嘶吼——隻是當時並沒有人聽見,聽見了也不會在意。宮城中擠滿了難民,隨處可見失去了親人的百姓在痛哭,誰會關心巫官住所的古怪聲響。
魔尊。朱簡在那孩子走近的時候,驚恐的屏住了呼吸。雖然從外形上來看,那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童,可凡人身上哪裡會有那麼可怕的壓迫,巫者通靈的眼睛看見了她身後衝天的黑焰,那是她犯下的孽障,若非魔尊,怎能背負如此深的罪孽。
“瞄準她!”朱簡驚慌下令。
城牆上所有的重弩都對準那個瘦小的女童,然而在魔的眼中,人類最引以為傲的武器也隻是玩具而已,她不急不緩的上前,直到她走到宮門之前,都沒有人敢向她射出哪怕一箭。
魔尊將手按在了宮門上。朱簡緊張的閉上了眼睛。
但魔尊卻又忽然從宮門收回了手,像是摸到了一塊烙鐵。她一步步的往後退,最後離開了凡人們的視線,隻在走之前留下了意味深長的一笑——距離太遠,凡人都沒能看見。
妖魔退去後,他們得到了短暫的喘息時機,活下來的凡人掩麵而泣,在哭累之後睡下,以為苦難已經結束,天真的低估了妖魔的狡詐程度。
次日清晨,戍守在城牆之上的衛兵們看見了詭異的一幕,僅一夜之間,被破壞的樾姑城便又恢複了從前的模樣。昨日死去的人從血泊中站起,叫賣的叫賣、趕路的趕路,就好像還活著一般。曾經發生在眼前的殺戮似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
宮中的幸存者有不少都在昨日失去了家人,聽說他們竟然又“複活”了之後,有人激動難耐,當即就試圖闖出緊閉的宮門去與家人團聚。也有人較為謹慎,認為這是妖魔設下的圈套,反對打開宮門。
宮中的皇帝與大臣那時還有一定的威懾力,他們在一場緊急的朝會之後認為暫時不應冒險,下令所有人和他們一起繼續待在宮中。
就這樣過去了好幾日,宮城外的平和景象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聲的誘惑。人們不由自主的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疑心他們的親人根本就沒有死,疑心妖魔從未出現。
漸漸的有人偷著攀上宮牆試圖溜出去與家人團聚,再後來是逐漸開始有人聚眾鬨事,仗著人多想要衝開宮門。更有甚者竟將這座給他們提供庇護的王宮看作了囚籠,吵著要逃離。
軍隊逐漸失去了約束力,士卒中原本就有忠心舊主不服新王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是軍心動搖,不少披甲之人也想著出宮去見家中父母。
一場場衝突爆發,每一次都以數百人的慘死而告終。宮內的氛圍越來越緊張,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朱簡不敢隨意出門,她待在她小小的神殿,每日與沉默寡言的湛陽作伴。人們出於對神的尊敬,暫時不敢對她無禮。因此她的住所附近倒也還算清靜,可是王宮中的許多角落裡,卻有一樁樁慘案不斷的發生。很多人沒有死在妖魔口中,反倒喪命於同胞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