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還未來得及疑惑“王女”這個身份,便將那才生下孩子的婦人忽然抓起了枕邊早已藏好的短刀,對著新生的嬰兒刺了下去。
阿箬悚然一驚,她從未見過有如此心狠的母親,即便兒時逃荒也曾見過親族反目,但“母親”這個身份,在她潛意識中始終都應該是溫柔的。
不過……母親真的就理應溫柔麼?
眼前發生的一切忽然定格,時間在這個幻境中停止了流動,阿箬得以從容的看清楚了婦人臉上的神情——她雖然要殺這個孩子,但臉上並沒有怨恨,當然,也沒有不舍,一個生產過後虛弱至極的女人,眼眸竟好似清冽的冰湖。
阿箬又轉頭打量這間屋子的布置,這是古時的建築,確切說來是七千年前邦國王族的房屋。那時的凡人分裂為不同的邦國城邑,實力強悍的便可以稱王。不同的小國相互攻訐,人間四處都是動蕩與殺戮。
“聖武帝。”阿箬忽然明白了麵前女嬰的身份。
然渟皇族的家廟中繪著這個家族古老的曆史,越深處的越是久遠。湛陽在及笄之時阿箬曾陪同她一同走進家廟的最深處,在斑駁的壁畫上她見到過類似的一幕。
然渟皇族的師祖聖武女帝在誕生之初,就險些在親生母親手中丟掉性命。原因是她在出生之時,就被做出預言說將成為部族下一任的王。
九州何其之大,區區一個蕞爾小邦何足掛齒,然而人是那樣渺小,隻需要眼前一點點的利益就可以為之瘋狂。
聖武帝的母親是那個小邦的君王的女兒,在上古之時,還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封號,那時公主還不叫公主,叫王女。她有七個兄弟,而她要做的是殺死自己的兄弟,奪取這個小小邦國的王座。
就在這時預言卻說,她的孩子才是下一任的王,也就是說,她會輸給自己的骨血。
所以她當然得殺了她,不是不愛女兒,隻是這份愛比不過權力的誘惑。野心驅使著她與兄弟為敵,也可以讓她將刀尖對準心生的嬰兒。那個荒蠻年代的人大多冷血,因為生存不易,因此他們從不講究什麼仁義禮儀,一個個都是凶悍的野獸。
“荒神真的是聖武帝嗎?”
“聖武帝……哦,這是你們凡人對她的稱呼。”聆璿的聲音響起,他好像就站在阿箬的身畔,與她一同見證七千年前人皇的降生。
阿箬感覺到手指被輕觸,是聆璿握住了她的手——喜愛人類的親昵,這是他的本能,畢竟他曾是玉石。如果不是人類的欣賞,玉也不過是荒郊野嶺中的一種石頭罷了。是凡人被玉的華美晶瑩所蠱惑,將玉打磨成他們喜愛的模樣,日日把玩。本體是玉雕的聆璿心靈最深處還有身為白玉時的記憶,觸碰阿箬的手掌,這是他下意識就會有的動作。
“這當然就是荒神——你是不是奇怪荒神為什麼會是一個女人?”
“……不。”聆璿是凡人依據想象雕琢出來的神像,可工匠們不曾見過真正的神明,怎會知道荒神究竟是男是女?更何況這重要麼?神又不需要靠陰陽結合來繁衍,自然也不會被性彆所拘束。
“我奇怪的是,那個預言,”阿箬握住了掌心的那隻手,扭頭,“與你有關麼?”
“當然有。”聆璿大大方方的承認,“自打荒神降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謀劃著要如何讓她形神俱滅了。”
“你……還真是壞得坦率。”
“這些告訴你也無所謂啦,”聆璿輕快的歎息,“因為反正後來我失敗了。”
眼前所見一切崩塌,崩塌之後重組,出現在阿箬麵前的又是新的景致。她看見初春大雪消融,看見雪與泥汙混雜,看見盲目的嬰兒被遺棄在深深的草垛之中,融化的冰雪自她身畔流淌。
女嬰被劃瞎了雙眼,但沒有死,也許是她的母親在最後一刻終於心軟,也許是產後虛弱的雙手拿不動尖刀。
她被丟在了路旁氣息奄奄,而就在這時,阿箬看見了天儘頭緩緩走來的女子。也許是因為前世今生的感應,她心臟狂跳了起來。
“雲月燈。”聆璿冷哼,說出了這三個字。
聆璿計劃的失敗,從聖武帝與雲月燈的相遇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今天又被事情耽擱,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