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爬上了一處山崗, 想要看一看上古之時的神魔之戰究竟是怎樣的宏大場麵。風九煙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偶爾發出幾聲恥笑,笑阿箬是在浪費時間。
“往事已矣, 七千年前的舊恩怨和現在的你有什麼關係, 你為何非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也沒什麼彆的目的,不過是作為一個見識淺薄的凡人, 想見一見神魔之戰的宏大場麵罷了。”
“宏大?最宏大的那幾場戰事並不在罹都。罹都的最終一戰,是魔的勢力已經衰退到了極點,最終被諸神驅逐到這片西陲雪原, 而後在求和不成的情況下慘遭圍剿。”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見不到你所說的‘宏大戰役’。隻有眼前的景象能提供給我一個機會, 讓我瞻仰一下上古神魔的風姿罷了。”
“哦, 那我問你, 現在感想如何?”
說話間二人已經爬上了這一帶相對較高的一個山頭, 這裡視角極佳, 能夠很好的將前方的戰事儘收眼底。因靈力的猛烈湧動,這一帶的風格外狂躁,短時間內風向便轉換了許多次, 風中時而夾雜著火焰的溫度, 時而冰寒刺骨。風九煙雖然嘴上對阿箬多有挑剔, 但也沒有真的掃阿箬的興,當阿箬站在山巔被勁風吹得搖搖欲墜時,他還順手施了個咒,展開結界護住了她。
阿箬站在結界內凝神盯著前方,片刻後她收回了目光,“感想就是:好刺眼。”
風九煙大笑了起來。
神與魔的戰事,阿箬看出門道才怪。凡人的眼睛隻能讓她看見靈力碰撞爆裂時的刺目光亮,在此刻阿箬的眼裡, 除了一堆赤橙黃綠之外她大概什麼也瞧不見。
“看,他們輸了。”風九煙輕輕說道。
阿箬再度向前望去,她看見戰場上雙方竟然都在飛快消解。方才氣勢如虹的兩撥軍隊頃刻間化作了粉塵,這樣的一幕卻讓她一個旁觀者也感到了震撼和悲涼。
“輸了?哪一方輸了?”她感知不到靈力的存在,區分不清交戰的雙方誰是魔誰是神。
“哪一方都輸了。”風九煙如是回答:“神魔本是一體,就如同光與影。一方出現,另一方必然也存在,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能長存。”
類似的話,阿箬之前已經懵懵懂懂的聽過好幾次了。最初她感到迷茫,而現在她依然迷茫,“既然神魔一體,他們為何要互相爭鬥不死不休?又是誰將他們的命運捆到了一起呢?”
風九煙沒有回答,他靜默的盯著阿箬瞧了一會,阿箬大大方方的讓他看,最後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開口問道:“怎麼,這樣的問題難道雲月燈也問過麼?你看著我,是又想起了她?”
風九煙笑著指了指天空,說:“你看那邊,有你的熟人。”
“你岔開話題的方式未免也太拙劣了些。”阿箬雖是這樣抱怨,但也還是順著風九煙所指的方向遠眺,下一刻她竟然真的在罹都見到了熟悉的人。
“聆璿?”
她心臟狂跳了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歡喜一下子湧上心頭。罹都的永夜仿佛成了晴空、這裡的壓抑也統統不複存在,聆璿出現之後,所有的憤懣、恐懼、彷徨都隨風散去,這個埋葬了萬千枯骨的墳塚,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在阿箬心中居然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但那也隻有一瞬而已。一瞬之後阿箬清醒了過來,她原是想要向著聆璿所在的方向狂奔,可是她在邁步之前忽然反應過來了,她見到的不是聆璿——確切的說,那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聆璿。
他披著耀目的光芒,從雲層降落的那一刻有如神祇。他沒有看向阿箬,而是緩緩從方才的戰場走過,一個巨大的法陣在他腳底緩慢生成。
阿箬看了眼風九煙,終究還是猶豫著朝那個聆璿一步步走了過去。風九煙也不攔他,冷笑著注視著她的背影。
走近之後,阿箬看清楚了,眼前這個聆璿從外貌上來說,比起她認識的那一個麵部輪廓更深、五官更為銳利,身量也更為挺拔。這個聆璿有著青年人的體態,就好像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聆璿長成後的樣子。
阿箬走到了他的麵前,而他的眼中依然沒有她的存在。那張臉上的表情很淡,仿佛對萬事萬物都不在乎,唯有垂眸之時能在他的眉宇窺見些許悲憫,如同寺廟壁畫上所描畫的天神。
“這是七千年前的聆璿。”風九煙從山崗躍下,輕盈的落在了阿箬的身側,妖精翠碧色的美目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是不是以為,他是來救你的?”妖向來聰慧而敏銳,風九煙輕而易舉的就猜到了阿箬的想法,以及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欲念。
“嗯。”阿箬木然的回答,“但我知道他不是。”
她看著這個她所陌生的聆璿喃喃念誦著她聽不懂的咒文,漫天的螢光簌簌落下,就像是在下一場盛大的雪,落雪掩埋了戰場的遺跡,如同無聲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