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這座山峰即是他們要找的的祈峰——這個猜測是方才忽然冒上心頭的。她這麼想著, 也就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反正猜錯了也不會有誰給她懲罰,她就是個沒見識的凡人,還不許凡人犯幾個錯麼?
“為什麼?”風九煙訝然的問道。但也做好了耐心聆聽阿箬解釋的準備。這是多年前的舊習慣了, 很多年前當他還沒有和雲月燈分開的時候, 他慣於讓雲月燈來發號施令,那個身材矮小、年輕不足他零頭的凡人少女很多時候都比他更為冷靜理智, 而她做出的決斷大多都是對的,風九煙隻要遵照她的命令執行她的意誌就足夠,偶爾她會像風九煙說明她做出一些判決的理由, 她的理由永遠都是天衣無縫, 找不出半點破綻。
“因為直覺吧。”阿箬沉吟片刻, 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直覺?”
“你站起來。”阿箬彎腰去拽風九煙, “你站起來仔細看這一帶的地勢, 有沒有覺得這就像個大祭台, 這座山崗適宜用來放置一尊高大的神像,而底下的穀地則能夠聚集大批的民眾跪拜。”
“這算什麼理由。”風九煙笑,“天底下的山穀多的是, 各個都像祭壇。”話雖如此, 他也還是按照阿箬的意思站起, 朝著眼下他們所在的地方多看了兩眼,而後沉默,靜靜地聽阿箬繼續說了下去。
“曈告訴我,她是太古之時的人族,是先於雲月燈之前登上祈峰與天道對話的那個人。我想祈峰對她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說不定千百年來她都未曾真正離開祈峰,她所在的地方, 就是過去的祈峰。”
“可,這樣的理由是不是太過敷衍了些。”
“反正我也隻是猜猜而已。誒,如果這裡真是罹都,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是感覺有些古怪。”風九煙說,伸手指向了山穀中勞作的魔人,“假如這裡真是曾經的祈峰,我要是曈,我就死守在這裡不許任何人擅入。祈峰可是能與天道做交易的地方,雖然交易付出的代價很大,可這世上從來不乏野心勃勃之輩。”
阿箬啞然了片刻,最終也不得不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她想了想,又道:“也許和天道直接對話也不是什麼容易事,還需要經曆一些複雜的儀式什麼的,所以曈可以放心大膽的將魔人們放在這裡。”
風九煙沒再多說什麼,阿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一起站在山崗高處,看著腳底下的風景發呆。
“你說,曈她收容這些魔人是為什麼呢?”許久之後,風九煙再度開口輕問。
“她說她沒有目的,隻是想要庇護同族。”
“我不信。”風九煙皺眉,“不是我對魔有什麼偏見,但千萬年來,我是真沒見過樂善好施還心腸柔軟的魔。選擇了修魔這條路,不管你在墮魔之前是怎樣的善人,隨著修為的加深你都會逐漸變得陰沉而嗜血。曈是八大魔尊中最神秘的一個,從前很少聽到有關她的傳聞,子藏貪婪好權、長桑愛拐騙婦孺、鬼蛛娘是個喜歡收集屍骨的瘋子、平寧羽則是暴食成性——幾乎每一個魔尊在世間流傳有不好的故事,而他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時常會湊住一起,拿他們過去犯下的罪孽來互相吹噓。唯獨曈好像清清白白,清白到許多人在說起八大魔尊的時候,都會將她忘記。”
“……可你懷疑那又如何?有什麼能驗證你的猜想麼?”阿箬一想起曈那飄忽的說話方式便覺著頭疼。
“有。”風九煙卻出乎意料的給與了阿箬一個肯定的答複。
“什麼?”
風九煙指了指遠方的天際——那裡也是一片漆黑,在罹都甚至連雲層都看不見。阿箬正想問風九煙究竟要讓她看什麼,卻見腳下有樹根藤條爬到了她的指尖,輕輕的震顫。
這些藤條長達數千丈——至少阿箬再怎麼努力的朝遠看,都看不見藤條延伸的儘頭。它們是風九煙的臣子,為他探聽情報。
“發生什麼事情了?”阿箬在意識到不對後趕緊壓低了聲音。
“敵襲。”風九煙給出了這簡單的兩個字。
七千年前風九煙奪走了前任妖王平寧羽的王座,還順帶殺死了他的一家老小,而後將一窩的孔雀都吊在了翬羽城外,震懾整個妖界。
僥幸不死的平寧羽吞食了自己兩個尚有氣息的兒子,得以掙開風九煙的藤蔓鎖逃出生天。之後他墮為了魔,在吃掉了大批的同族之後成為了魔尊,原以為這樣就能夠找到風九煙複仇,誰知緊接著就被困在了罹都七千年。七千年足夠將一個本就被仇恨煎熬到幾乎崩潰的瘋子變得更瘋。風九煙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不死不休。先前那一次撤退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要去重整旗鼓。此刻他再度殺來,身後帶著的是浩浩蕩蕩的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