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封印罹都他設下了三十六個法陣。其中八個法陣分布在罹都的八方, 負責圈住這片曾經神魔交戰的戰場,讓這一帶從此與滄山分離開來;另有七個則用於鎮壓在神魔之戰中因受到重創而陷入沉眠的魔尊;此外有九個法陣抽乾罹都的靈;九個攪亂這裡的時空,讓困於此地的魔永遠的迷失於此地。
還有三個法陣發揮著什麼作用聆璿沒有說。阿箬隻看得出來一件事, 那就是每一個法陣畫出, 他都會虛弱上幾分。她跟著他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了,由於罹都沒有晝夜, 如果不可以在心裡數數計算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究竟度過了多久,然而聆璿的變化卻是肉眼可見的, 在她跟隨他的這段時間裡, 僅僅從外貌上來看, 聆璿就已經從二十出頭的青年, 變作了十八或是十九左右, 介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模樣, 他向阿箬解釋,這是由於靈力損耗過度所帶來的影響。而阿箬知道,這樣的損耗還會繼續下去, 七千年後的聆璿, 看起來最多隻有十六歲, 每個曾經認識他的人,都會說他的實力已大不如前。
又一個法陣畫完,這一帶的靈氣翻湧形成風暴,而聆璿則從風暴中墜落。阿箬下意識想去接住他,但在落地之前,聆璿就已經站穩,隻是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而已。
“那,雲月燈說服你的理由是什麼呢?”阿箬順著方才聆璿的回答往下問。對於自己的那個前世, 阿若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雖然風九煙反反複複的強調她就說雲月燈,曈也當著她的麵叫出了雲月燈的名字,可阿箬始終沒法將自己與七千年前那位太祝大人牽扯到一起。
對於雲月燈,阿箬既好奇又畏懼,這份複雜的情感中偶爾還會摻雜幾分妒忌,妒忌那個女人的強大,以凡人之身居然能做成那麼多了不起的事情,不像她,孑然一身的同時一事無成。
說話間他們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丘,之前才施法畫出了一個龐大法陣的聆璿沒有休息,在山丘之上又接連施術。山丘腳下是一片屍骸,倒在地上的,是奇形怪狀的屍體。
這些都是魔。是神魔之戰中死去的魔。而就在這時阿箬也猛地發現,他們腳下的山丘其實不是真正的山丘,而是一隻巨大魔獸的屍體。這時罹都的天穹還沒有那麼漆黑,而凡是視線所能觸及到的地方,皆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累累白骨。
七千年後的罹都隻剩下荒涼,而七千年前的罹都才能讓人真正感受到神魔之戰的慘烈。群魔之戰中死者的怨氣聚集,有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魔從他們的屍骨上誕生。聆璿施術是為了驅散他們死後的怨恨。
“雲月燈說,封印住罹都才能夠保證人族的長久太平。這就好比要建立一座牢固的房屋,才能讓人免於風雨侵襲,免於風雨侵襲之後,方能安然耕織。不將這片戰場封印住,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魔從這裡誕生或者蘇醒,前往人間興風作浪,這樣一來人類沒法在平穩中繁衍生息,這是大不利。”
“不利什麼?”並非阿箬有心想要抬杠,她是真的好奇聆璿舍下大半修為替人族封印罹都究竟所圖為何。七千年後的聆璿曾用一種半是平靜半是憤憤的語氣對她說雲月燈就是個騙子,說封印罹都是被她所“誆騙”。阿箬好奇雲月燈究竟是怎樣騙到他的,而目前他說的這些理由來看,既不是欺騙,但也完全站不住腳。若聆璿是個人類,被雲月燈的這番話所鼓動,決心奉獻自己拯救蒼生,那很正常;若聆璿心懷大義,為此甘願犧牲自己,那也沒毛病。可問題就是聆璿既不是人,心裡也沒有什麼正義,他被雲月燈以“保證人族長久太平”的理由說服,那就很奇怪了。
聆璿暫時沒有回答,他按住心口怔怔發呆。
山腳下的屍骸堆中,有未死絕的魔在掙紮,發出最後一擊朝著他撲了過來。阿箬嚇了一跳,瞬間掏出了白玉眼想要凝聚一道結界保護聆璿。
而這個聆璿卻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他在那隻魔物撲來的那瞬間,直接從高處一躍而下,於半空之中掐住了對方的喉嚨。耗儘最後力量凝聚出瀕死一擊的魔物輕而易舉的在他手中粉碎,聆璿落在了山腳的屍海之中。銀光自他指尖流瀉,如水一般霎時間彌漫在血色之中,那些未死的魔都被驚動,咆哮著要衝殺上來與他拚命,而他們的動作最終都硬生生的凝在了半空,銀色的華光如同冰一般凍封住了他們,即便他身處危險之中,也根本就沒有誰能夠近得了他的身。這就是七千年前聆璿的實力。
銀光流轉,最後竟成了漫天的星河,又或者是冬夜裡的飄雪,眼前這一幕美得讓人震驚,但阿箬很快也就明白了,聆璿這是在畫最後一個法陣,一個能夠徹底封印住罹都的法陣。
非要做到如此嗎?她訥訥的想。她看見聆璿的麵容在飛快的發生變化,最後他倒了下去,群魔的呼號隨著他的倒下而終結,罹都安靜極了,安靜到阿箬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踉踉蹌蹌的從巨獸的屍骨上爬下,走到了聆璿的身邊。理智告訴她,她應當和這個聆璿保持距離,可是她的動作卻比思想更快,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將將聆璿抱在了懷中。
而聆璿也沒有反抗,在看了一眼阿箬之後,將頭埋進了她的懷中。
“為什麼要封印罹都?因為想讓人族長久的繁衍下去。為什麼要看著人族繁衍?因為,人這一族若是不存在了,我存在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聆璿是人造之物,最初的他是供世人拜祭的荒神雕像。有了靈識之後,他開始反抗這樣的命運,拒絕再被視作荒神的象征,而希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身份。為此他與荒神打了個賭,賭他才是被人類所需要的。
那個賭約他輸了。
在按照荒神的約定剜出雙目之後,他坐在雲月燈居住的太陰宮的屋脊發了很久的呆。風將上洛城的歡笑悲哭送到他的耳邊,然而他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寂寥。
他心裡缺少了一些東西。所以即便他的實力已經強橫到足以與大部分的神魔匹敵,仍然不能成為真正的“神”,更彆說取代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