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聆璿還是出現在了人與魔交戰的那座無名山穀。他趕到的時候正是風九煙與平寧羽之間戰鬥最為激烈的時候, 而他直接從背後一擊貫穿了平寧羽的心臟,將這隻方才還耀武揚威的赤色孔雀從天上打了下來。
風九煙在看見幫了自己的人竟是聆璿之後,意料之中的不曾領情, “誰要你來的?你不橫插一腳, 我差點就能贏了。”
其實如果方才聆璿不出手,被刺穿心臟的或許就會是風九煙。雖然作為樹妖他和聆璿一樣並沒有真正的心臟, 就算被平寧羽穿胸也不會傷得太重,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快輸了。
如果按照聆璿過去的脾氣, 他一定會反駁風九煙幾句。聆璿不懂該如何譏諷對方, 但一本正經的點明事實, 往往更傷人自尊。
可此時此刻風九煙卻意外的沒有聽到聆璿開口, 他隻是陰沉著臉瞪著風九煙, 就好像與風九煙有深仇大恨, 方才重創平寧羽是他失誤,他真正要弄死的是風九煙似的。
平寧羽掙紮著扇動翅膀又飛了上來,這性情凶戾的孔雀精不管剛才傷了他的是誰, 張牙舞爪的就撲了過來, 一副要將聆璿和風九煙一起生吞了的架勢。
聆璿抬手, 將懸浮在風九煙身邊的白霜劍召喚到了自己的手中,而後提劍便朝著平寧羽殺了過去。其動作之迅捷,其架勢之凶狠,讓和聆璿相識了許多年的風九煙都目瞪口呆,疑心麵前這個聆璿是被什麼給奪舍了。
聆璿和平寧羽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之所以下手如此狠,純粹是為了泄憤。他算是被阿箬逼回來的,心裡要是沒有不痛快那才奇怪。
原本他是堅定地要帶阿箬直接離開罹都的。
雖然不明白未來的阿箬為什麼要拋下他和風九煙走, 但無論如何這都讓他心裡蒙上了一層陰霾,以至於他現在聽到“風九煙”這三個字就不舒服。
他對阿箬……他想,是沒有那所謂的男女之情的,雖然那個來自未來的阿箬說他們會是夫妻的關係,可聆璿就是一塊玉石,他連“夫妻”意味著什麼都弄不清,自然也不會在意什麼“忠貞”,阿箬和誰跑了都無所謂,他難過隻是因為他不喜歡那種被拋下的感覺。
當那個年老的阿箬鬆開他的手奔向風九煙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很久遠很久遠的一段記憶,那時他還是一座玉雕,沉默的看著底下跪拜的黎民蒼生,人族的棲息地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遷的,更何況人這一族生來貪婪,穩定與和睦注定不會在這個族群中長久存在,隨著戰火的燃起,他腳下聚落的子民越來越少,他看著長大的人在絕望中老死,他看著出生的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故鄉,到最後那座山丘隻剩下黃昏時偶爾飛過的寒鴉。
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要帶阿箬離開罹都,甚至想讓阿箬這輩子都見不到風九煙——其實是可以做到的。實力是肆意妄為的資本,他就算是把阿箬強行帶走,阿箬也反抗不了他。而就在他思考著要不要動手的時候,阿箬問了他一個問題,她問他,為什麼罹都中會聚集那樣多的修士,為什麼他們會被統一起來,在突然間就對那座無名山穀發起了進攻。
聆璿沒有撒謊的習慣,就老老實實的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阿箬。
正是他的坦然,促使阿箬下定了決心要留在罹都。
原本她不想那麼快離開,一方麵是因為放不下風九煙,另一方麵則是實在好奇無名山穀那一戰的勝負。可風九煙死了她也不會太難過,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她也不至於哭天搶地。如果聆璿堅持要帶走她,說不定她抗議兩次見抗議無效就會作罷。可是當聆璿告訴她人間即將麵臨一場浩劫、罹都的封印很快會被破壞、如果不能殺死這裡的群魔,他們就會逃出去四處為禍——
這樣一來阿箬沒辦法坦然的離開了。她也是人類,雖說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既沒有享受過至高無上的榮耀,肩上也從未擔負什麼救苦救難的職責,她就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而已,哪怕頂著雲月燈轉世的名號,也仍舊隻是個小人物,她沒什麼大的抱負隻想好好活著,如果有誰讓她當什麼英雄隻怕她不會從心中湧起什麼豪情壯誌反倒還會倍感惶恐。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她就可以看著自己的同族受苦。魔不是什麼平和溫馴的綿羊,他們出了罹都,肯定是要殺人吃人的,被囚在牢籠之中野獸好不容易自由,難道會隱忍嗜血的欲望變成謙謙君子嗎?這顯然不可能。
阿箬相信,就算到了那個時候聆璿也肯定不會對她坐視不理,他都可以為了她來到這座罹都了,足以證明她在他心中的位子,或許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稍微高上那麼一點。到時候就算群魔將人界變成地獄,說不定他也能找一處安靜的世外桃源,讓她在哪裡怡然的度過此生。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一定沒有辦法做到放下內心的愧疚。所以她想要趁著悲劇還未發生,及時的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去阻止。如果阻止不了……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畢竟她不是鳥獸蟲魚而是活生生的人,一隻畫眉或者金絲雀能夠在脫離山林的情況下於籠中歡歌,而她做不到。
因此阿箬沒有握住聆璿朝他伸過來的手,再三猶豫之後她開口:“……過去你說我可以向你提出一個承諾,你還記得嗎?”
聆璿臉色一僵,不等阿箬開口,他已經意識到了她要說的是什麼,“你非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