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箬站在鬆開翠葉的那一刻, 忽有一陣狂風襲來,卷起了還在她指尖的葉子,飛撲向了另一個方向。阿箬與從清晨開始就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望春汐對視一眼, 兩人一起追了過去。
風停在一處僻靜的角落, 角落中站著一個肥胖醜陋的老年宦官,他拈著已經到了他手中的翠葉, 抬起渾濁的三角眼,似笑非笑的看著阿箬。
望春汐拽住了阿箬的胳膊強迫她停下腳步,同時將手按在了腰間——在那裡佩戴著一隻精巧的香囊, 可那並不是香囊而是一隻儲物袋, 袋中藏著她的法寶和她慣用的重劍。
能讓望春汐如此警惕, 說明前方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老人不容小覷。阿箬沒有再往前, 噙著淡笑與之交談:“公公, 你手裡拿著的是我的東西, 還請還給我。”
偶有行人遠遠路過,看見阿箬與這宦官的身影,還以為是這名待選太祝的女子為了入主太陰宮, 正想方設法的賄賂天子近臣, 心中一方麵唾棄, 另一方麵則是暗暗的下了決心,決心也趕緊回去準備好金銀珍玩,在“禮數”方麵決不能輸。
而匆忙回去籌備財物的行人並沒有看見,那身著錦袍身形蒼老的內侍有著尖銳的獠牙和如同野獸一般的利爪。阿箬看見了,但即便看見了也鎮定依舊。在罹都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她沒見過?
“這是你的東西?”那內侍陰惻惻的冷笑,“好你個大膽凡女,信口開河也得有個限度。你當這是你道旁隨手撿來的落葉?這……這聖物你是從哪裡得來的?你又究竟是什麼身份?說起來你上船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小小凡人, 身上卻沾染了妖氣和魔氣,我起初以為這是因為你來自樾姑城那個地方的緣故,樾姑不久前才被屠過一次,城內聚了些魔氣也算正常。可你這葉子總不至於是在樾姑城中隨處亂逛撿著的吧,到底是哪來的,如實交代,否則我就將你生吞活剝,讓你死後葬身在我的五臟廟中。”
阿箬一手按在望春汐的肩頭,安撫她躁動的情緒,“我不說這葉子是從哪來的,你也會將我吃了吧。為了滅口。畢竟您老人家的妖形已經在我麵前展露了——你是狼妖還是豹子精?不安安分分的待在你的妖界,擅闖人間做什麼?”
沒能嚇到阿箬,還反被她正色厲聲的訓斥了一番,那內侍臉上怒氣更甚,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將阿箬撕碎似的,“好你個大膽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自己會點巫術便能降妖除魔了——”
阿箬不慌不忙,“風九煙同我說過,你們妖乃是六界之中最擅智謀的一族。可你怎麼卻是這般的愚鈍不堪。用你那連當擺設都不夠格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我一個凡人,究竟是憑什麼拿到你家陛下的聖物。你總不會以為你們的陛下和那尋常樹木一般,隨隨便便的長在可以輕易出入的山林裡,到了秋天就會掉一堆的葉子讓我撿拾到吧?”
內侍還是不信,“陛下怎會將他的落葉交給一個凡人?莫非……”他瞪大了眼睛豁然意識到了什麼,匆忙跪倒,“小妖叩見雲月燈大人。”
“你起來吧。”阿箬不動聲色的往旁邊一讓,不願接受如此大禮,這妖怪敬得是雲月燈,她不是雲月燈,受不起這樣的禮。這妖怪變臉速度之快也著實讓她驚異了一把。
然而妖精站起來的那一眼讓她剛剛放下去的心又再度懸起,阿箬一向善於察言觀色,幾乎是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這妖精擺出畢恭畢敬的神態,但眼中分明滿是算計。
“陛下數千年來一直在尋覓大人的蹤跡,這一世大人與陛下再度團聚,真是可喜可賀。”許是在人間待久了,這偽裝成老宦官的妖怪神態舉止也像極了宮中的內臣,嘴邊的笑意諂媚的恰到好處,微躬的身形透著小心翼翼,就好像阿箬是什麼可以操控他生死的大人物,“陛下曾說,若是找到了大人您,勢必要將您迎入翬羽城做妖後。臣方才對殿下無禮,真是臣有眼無珠。還望殿下莫要怪罪。敢問陛下現在何處,臣多日不見陛下,心中甚是牽掛——”
“所以你來到人世,是為了尋找你家陛下?”阿箬譏諷:“為了找陛下還將自己裝扮成了這副模樣,還真是不容易嗬。”
那化身成了內侍樣子的妖精訕訕低笑,卻就是不舍得將自己的本相展露在阿箬麵前,“陛下走後,翬羽城便起了亂子。我也是沒辦法,隻能到人界來避禍。”
“翬羽城起了什麼亂子?”阿箬問。見這妖精麵露遲疑之色,又道:“你方才還說要奉我為妖後,怎麼如今我向你問話,你倒是支支吾吾的。行,我知道你們妖看不起我這個凡人,改日我自己去找風九煙說說這事。”
“不敢不敢。”那妖精半真半假的慌忙回答:“隻是怕翬羽城中醃臢事臟了殿下的耳朵。說起來也無非就是狐族和鳥族之間起了紛爭,打鬥的時候又卷入了狼族、魚族,翬羽城如今烏煙瘴氣,我這種小妖不敢久留,隻好逃來人間。”
“你到人間是為了避禍,還是為了覓食?我記得你們陛下七千年前似乎曾許諾過,妖族永不犯人界吧。”
“自然是為了避禍。”那內侍連忙回答。
“為何又是宦官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