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色黑色的轉變總在細節處微妙
多年前, 背著小包袱離開家族的惡魔小姐,獨自登上了從地獄開往人間的列車。她做夢也想不到,多年後的回歸,是牽著一隻成年熾天使的手掌。
——不, 話又說回來。
“你還記得我們是去地獄買藥吧。”
惡魔小姐吃力的把自己的黑色小披風掛在車廂的衣架上。出於某種微妙的自尊心,被一路半抱著進入火車的她拒絕了室友的幫助。
天使先生正在對麵的卡座上專注著車廂裡的小冊子。惡魔小姐毫不意外的注意到冊子正停在火車餐廳菜譜的那一頁。
窗外是高速掠過的風景,一片微妙的淡綠色,又像是毒性猛烈的霧氣又像是纏繞的森林。霧氣中時不時出現一閃而過的靈魂, 他們大多麵露驚恐——這輛火車開往地獄,對於人類而言,隻有彌留之際才可能瞥見。
火車的外形是鮮亮的紅色鐵皮, 在不屬於人間的奇異綠色裡像是兩隻瞪大的野獸瞳孔。
“當然。”天使先生肯定道,“下車後直接去找亞巴頓, 買藥, 然後立刻回人間,不要做一絲一毫的停留, 避免你被家族裡的那些魔察覺。”
惡魔小姐:“……說這麼正經的計劃時,不要目不轉睛盯著菜譜看。”
“可是到飯點了啊。”天使先生略顯憂愁, “你現在這個樣子, 又不方便做菜。”
他已經兩天沒吃到室友拿手的美味菜肴了。雖然舉著對方勉強能解決“身高夠不到流理台”的問題, 但到底操作那些需要燒熟食物的工序時太過危險。拿刀切菜、開火倒油、翻炒……再怎麼熱愛食物,讓小手還沒有水果刀大的室友完成這些動作, 天使先生也是心驚膽戰的。
不知為何, 變小的惡魔小姐總讓人覺得她受了委屈。天生下垂的眼角和柔軟的焦糖色眼睛, 這導致她皺眉訓斥或者無語吐槽時——都像是要被欺負得掉金豆豆。
雖然語氣措辭都做得很凶,但就是感覺她下一秒要哭出來了。
這時候,沒心沒肺的天使先生竟然會感到十分愧疚。所以他主動表示“還是吃點速食的快餐或者沙拉麵包吧”,然後度過了方便麵和蔬菜沙拉組成的兩天。
順便一提,方便麵是拉斐爾幫忙泡的。惡魔崽崽根本提不起熱水壺。
以食為天的天使先生,現在想死。
“……隨便你吧。”惡魔小姐也大概知道室友快到極限了,她叮囑道,“彆點太多,地獄的食物都含有少量的魔氣,你可能吃不太習慣。”
“沒事。”室友滿不在乎,“我以前來地獄吃過。隻要是美味,再強的魔氣都可以忽略。”
——而且,他現在這個狀態,反而比較親近魔氣。之前伽羅試圖吸乾他心臟時,所散發的腐蝕性魔氣也被天使先生儘數吸收了。
雖然已經習慣了室友在食物方麵令人發指的狂熱,但還是想吐槽啊。
惡魔小姐翻翻白眼,又道:“你的頭發是怎麼回事?來地獄特地染的嗎?還是假發套?”
天使先生翻看菜譜的動作一頓,含糊道:“嗯,拉斐爾說雪白色在地獄太紮眼了,要低調一點。”
他也的確沒有說謊。隻不過頭發並不是喬裝打扮的——現在的天使先生,就是接近淩晨四點二十分後那個微妙時間段的狀態。他的傷勢還沒有好全,後來也不好當著惡魔小姐的麵把拉斐爾拉進房間製藥,所以就大概吞了點普通藥劑,等待它自然愈合。
現在的天使先生,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展翼,一眼就能讓彆人看出虛弱。白色的翅膀還是支離破碎的,倒是黑色的翅膀完好無損。
再加上馬上要前往地獄,出於多方麵考慮,天使先生保持了這種形態。
其實黑色的狀態與平時的他也沒什麼不同。隻是,變成這樣時天使先生會格外容易想起一些糟糕的回憶,從而性格有點暴躁。
所謂“能動手,絕不逼逼”。
但在室友身邊,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小隻魅魔細細弱弱的蘿莉外表,一看上去就會讓他心情變好。仿佛是揣著一塊隨時可以享用的焦糖脆皮的巧克力泡芙,光是聞聞那剛出爐的香氣都會感到滿足。
啊,但是不能真的吃,也不能仿照自己幼崽期的舉動直接蹭過去咬,有點遺憾。
對麵的小惡魔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又被室友在心裡第十幾次惦記“不能吃啊真的不能吃嗎”。她撇撇嘴,心情有點複雜:“你這幅樣子,感覺怪怪的。”
雖然挺感動室友為了自己染黑發啦,但是黑發的他好像……攻擊性有點強?
如果是白發的天使先生,在動手錘那個售票員之前,一定會多問一句“你確定要400萬地獄幣嗎”。
……不,等等,好像也沒啥區彆。
隻是禮貌的多問一句而已,他還是會果斷錘過去的,嗯。
唔,但是黑發的室友還是很不同,該怎麼說呢,嗯……距離感變小了?好像有點懶洋洋?沉默的時候,存在感變得稍微強勢?
——或者,飯量變大了。
惡魔小姐麵無表情的看著端上桌的一道道黑暗料理。
地獄的特色菜賣相都不會好到哪去——好比萬聖節市集上曾出現的史萊姆手抓餅,那真的是用綠色史萊姆當餅底,再加入烤番茄和烤香腸,以及夾在中心的小型藍色史萊姆,出爐時捏著紫色史萊姆使其臉著餅底反複塗抹上色,最終卷成一團馬賽克的詭異存在。
當然,具體味道還是不錯的。如果你有勇氣下口的話。
現在的桌上是什麼景象?嗯,大概可以用“一桌子堆在一起並發出無力呻|吟的仰望星空派”來比喻。
豈止是魔氣。深淵級彆的黑暗都彌漫出來了。
“你吃這麼多,想撐死嗎。”惡魔小姐皺眉訓斥,“暴飲暴食對身體不好,你再怎麼餓,也不能這樣。還是說你打算讓我以後稱呼你為‘飯缸’?”
天使先生有點心虛的摸摸鼻子。總不能回答“我受了重傷,所以很容易餓,格外想攝入高蛋白的食物”吧。
“抱歉,我下次不會點這麼多。這幾天餓狠了。”
哼。惡魔小姐從對方的麵癱臉裡讀出“委屈又誠懇”的表達,剛打算說“下不為例”,車廂門又被拉開了。
戰戰兢兢的乘務員,低著頭再次端上一個盛著食物的托盤。剛剛目睹了同事的慘狀,他害怕這位客人會突然錘過來。
天使先生接過托盤,因為現在黑色的狀態不太喜歡和彆魔打交道,且容易暴躁,他並沒有主動道謝,隻是點頭示意。而低垂著頭的乘務員自然沒有看見,他隻覺得客人的沉默是不滿意了,也許下一秒就是一拳錘過來——
小乘務員抖得像篩糠:“對對對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我再去讓餐車廚房加菜!”
天使先生眼睛一亮。
惡魔小姐響亮的清清嗓子。
——下一秒,剛才冷漠錘爆售票員的客人立刻親切扶起顫巍巍的乘務員,臉上的表情沉痛的就像在參加朋友葬禮。
“不用加菜了,你去忙吧。”
受寵若驚的乘務員看看對方“親切中暗藏惋惜,惋惜裡暗藏傷感”的複雜眼神(?),臉上突然飄起兩朵小紅暈。
強大、冷漠、唯獨對我一個人憐惜溫柔!
天使先生:這隻雄性惡魔,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旁觀的惡魔小姐:……狗屎,忘記這幫黑暗陣營大多是男女通吃且用下半身思考的無節操了。
她有點頭疼:地獄民風太開放,室友這種奇怪的家夥說不定會吸引一幫狂蜂浪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