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約定好一起聆聽煙花綻放
拉斐爾提起自己找矮人族新打製的長柄水壺——水壺的花樣是他精挑細選的, 拉斐爾認為那美麗而輕盈——他輕哼著曲子, 灌溉伊甸園中心的古樹。
現在是傍晚五點整,吵鬨的天使幼崽們早就離開了伊甸園,此時這裡隻剩他一隻天使。
安靜, 祥和,久違的風平浪靜……
“拉斐爾。”
大天使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讓他光是聽見就隱隱胃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想請你幫個忙。”
平靜極了, 總是這樣, 一臉風輕雲淡地來煩他,或者做一些了不得的決定……
拉斐爾放下水壺, 轉身道:“你下午才來過,就能不能讓我安靜——”
黑發黑翼的天使,渾身上下都是滴著金色鮮血的傷口,穿透骨頭與血肉的黑色鎖鏈讓他看上去像是剛剛從什麼血腥舞台劇下掙紮而出的稻草人。
天使先生把長劍深深拄進伊甸園的泥土,以便支撐自己。他同時咳出了一大股濃稠的血液——不,那是內臟的碎片。
他六隻漆黑的羽翼, 全都支離破碎地垂下,依稀可以看見森冷的白骨。被鎖鏈穿透的肩膀上,還扛著一隻半昏迷狀態的金發天使。
麵對震驚的拉斐爾, 天使先生仍然平靜地繼續:“幫我個忙。”
“拜托。”
【魔都,傍晚17:30】
惡魔小姐仍然等在遊樂園門口。
她的情緒從憤怒已經轉變為擔憂,此時正焦躁地搓著自己手心取暖——他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而且手機打不通。
從一小時前開始,她幾乎是每五分鐘就撥通一個相同的號碼,然而那邊一律是機械的電子音回複——“您所撥打的用戶, 不在服務區範圍內”。
是出事了嗎?絕對是出事了吧!他就算遲到,也會想辦法來通知自己的——但現在短信沒有,電話沒有,手機還顯示不在服務區……
可今天是周日啊?他有什麼原因遲到嗎?昨天也沒聽說近衛部要緊急加班啊?
一個半小時,一個半小時……好冷啊,嘶。
“冷嗎?”
惡魔小姐驚喜地抬頭。
白發的天使從街角奔來,神情愧疚:“抱歉……我遇到了一些突發事故。”
惡魔小姐看看對方整潔的袖口,乾淨的風衣外套,以及健康而正常的臉色,暗自舒了一口氣。
不是遇到意外,太好了。
放下擔憂後,她這才釋放自己被放鴿子的惱火:“究竟是什麼突發事故能讓你遲到這麼久啊!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一個半小時!你把我晾在門口……”
她雙手叉腰,訓斥對方的動作,突然猛地頓住。
蓋因為白發的天使從自己身後拿出了——惡魔小姐這才注意到,他的雙手一直背在身後——男友拿出一大捧鮮紅的花。
“送給你的。”他說,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撇開視線,“我繞路去了很遠的花店買,結果在挑選的功夫上花了太長時間。”
惡魔小姐僵住了。
她簡直難以置信:“送、送給我?”
“嗯。”男友說,嘴角輕輕勾起,“這是你第一次約會吧?”
“女孩第一次約會,一定要收到美麗的花。”
【與此同時,天堂,伊甸園】
拉斐爾滿頭大汗地往坩堝裡添加藥劑,那些被拔開瓶塞後直接倒空的配料瓶草草丟在地上,一向以“優雅”為行事準則的天使甚至沒工夫把它們撿起。
拉斐爾的一旁站著烏列,他神情凝重地在半空畫著咒印,與以往的慵懶截然不同——烏列畫印的速度之快,幾乎叫人看不見他手指的殘影。他額頭處有一道正在不斷淌血的傷口,但烏列根本顧不上包紮。
兩位天使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流,但藥劑搭配著咒印,極為默契迅疾地融合在一起,然後化成五顏六色的法術,儘數打在——
伊甸園中心,古樹底部,散發著最純粹氣息,誕生了無數純潔生命的樹洞。
——那是已經昏迷的天使先生,他睡在那兒,雙手合十,沒有呼吸。
瀕臨死亡。
“……該死的……為什麼取不下來?這是什麼鎖鏈?”
拉斐爾焦急地灌過去另一副藥劑——這是短短幾分鐘內第十幾副了,“雷米爾那個混賬乾了什麼!”
他從沒見過這該死的黑鎖鏈!它令天使先生的傷口無法愈合,一直在飛速耗費他的生命力!天使的自愈能力,簡直像被這個可惡的玩意兒封印了!
“……先治好,再聊彆的。”烏列沉靜地說,“雷米爾已經開始補償了。”
“——你是指那個該死的‘請求’?”修養良好的拉斐爾忍不住低聲咆哮,“快死之前,所謂的請求是‘不能遲到更久,讓我去赴約’——說完這句話就一頭栽倒在地的家夥,是去想和死神赴約吧?!我不知道他混蛋到了把自己生命都輕描淡寫的程度!”
烏列歎氣:“總之,雷米爾會幫他糊弄過去的……在約會這方麵,他有豐富經驗,不會露餡的。糊弄完了,他就立刻回來幫忙。出了這種意外,雷米爾心裡比誰都不好受。”
身為原初熾天使,被控製著親手擊殺……不,差點擊殺了自己的後輩。
“糊弄?”
拉斐爾暴躁地捋下自己第十九顆珍貴草藥,“你不懂!”
“這種事,怎麼可能糊弄過去……如果那隻小魅魔是真的喜歡他。”
【魔都,遊樂園】
雷米爾有點緊張。
他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金發碧眼的美麗招待生上——再清醒時,就隻看見自己的搭檔拄劍半跪在地上,姿態是少有的狼狽。
“喂,你還好……”
“閉嘴。”
搭檔的語氣仍然平淡,就好像這隻是他們在巴黎做調查的某一天下午——
雷米爾茫然地環顧四周,卻看見了荒涼的戰場。
死去多年的屍體,死去多年的骨頭,新鮮的蟲族屍體,新鮮的骨頭。
“【聖戰廢墟】?怎麼回事……靠,你身上怎麼——”
那觸目驚心的鎖鏈,讓雷米爾感到毛骨悚然。他的搭檔是天堂武力值的天花板,但就連他也受到這麼重的傷——雷米爾向前跑了幾步,但卻視野一晃,跌倒在地。
不遠處的天使先生悶哼一聲。雷米爾發現他身上的鎖鏈被拽緊、晃動。
“敵人在——”
對方迸濺而出的鮮血令他觸目驚心,雷米爾循著鎖鏈的一端望去,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看向遠處。鎖鏈往這裡延伸而來,於是雷米爾慢慢低頭。
他感到掌心的粘稠。
那裡塗滿了同胞金色的鮮血。
拽著鎖鏈的,是他自己。
“……要不要,去咖啡廳坐一會兒?”
對麵那個有著焦糖發色的姑娘捧著,輕聲說,“氣溫很冷。”
“……啊?哦,咳,當然。”披著天使先生幻象的雷米爾收回思緒,有點局促地摸摸鼻子,“抱歉,我走神了。”
沒關係,反正他所需要扮演的就是一個戀愛笨蛋。太熟練難免讓對方起疑。
那隻小魅魔果然沒起疑,她隻是很淺的笑了一下。
“嗯,你不專心。工作很忙?”
萬花叢中過,極擅長表達情感的雷米爾迅速回答:“工作沒你重要。”
惡魔小姐攏攏自己特意圍上的圍巾。那是屬於天使先生的潔白羽毛。
她偏過頭,看著身後的男友——雪白的睫毛,雪白的頭發,雪白的冷淡神色,回答她的問題時總是很認真。
惡魔小姐吸吸鼻子。
“我想看煙花。”她突然說,“外麵氣溫又變冷了,我們先去咖啡廳坐一會兒……你能陪我看九點鐘的煙花嗎?”
雷米爾想說“親愛的隻要你願意我陪你看遍全世界”,但他緊急刹車——自己正扮演著一個不會說情話的戀愛白癡呢——
“我們正在遊樂園。”他艱難地控製自己的情商,“我們應該先去玩一些項目?”
“不要。”
惡魔小姐呼出一口白霧,伸手去推咖啡廳的玻璃門。
她從玻璃的倒影看見白發天使在身後皺眉,也看見了她自己難過到快哭出來的表情。
呼。
惡魔小姐垂下眼睛:“今天不想玩了。我想等煙花。”
【伊甸園,晚上七點整】
“……不行,他流失生命的速度太快了,必須去通知吾神!”拉斐爾近乎絕望地看著天使先生身上的鎖鏈,“這種東西根本不是我們可以——”
“不行。”
烏列沙啞地說,“他重傷的消息,不能告訴任何生物。”
拉斐爾簡直要被氣笑了:“你和雷米爾兩個,一個被他扛在肩膀上出現,清醒後一直臉色灰白地說什麼‘對不起’——另外一個從大門狂奔進來,滿臉是血,一聲不吭就開始施咒——就這樣,讓我配合治療?還隱瞞?你知不知道再拖延哪怕一分鐘——”
“我知道!”
烏列的眼睛是熾天使中唯一的黑色,但他此時凝視著拉斐爾的眼神卻極為明亮:“他也知道!這種傷勢,如果不是有什麼問題,他第一時間就會去尋找吾神,而不是直接降落在你這兒,不是嗎?”
“聽我說!天使一族中有叛徒……我不能確定彆的熾天使是不是也被那種古怪的藥劑俘獲了!”
烏列打了個寒顫,想起自己圖書館新招的那個小分類員。他還以為,那天小分類員打翻手裡的書籍,隻是被天使先生的到來嚇得不清而已……
結果,神誌不清的人變成了他。
雷米爾那邊,烏列輕易就能猜到對方下藥的手段——誰讓那個輕浮的家夥,總是在女人堆裡打滾?反正是他新勾搭的哪個妹子吧,雷米爾這個沒警惕心的,中招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