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讓我帶的花生燉豬腳湯, 可惜全灑了。”盛明安看向陳驚G：“去我家喝湯嗎？我外公燉湯的手藝很好。”
陳驚G傷口都包紮好了，此時神情有些恍惚：“我…去你家住？”
“你不方便？還是有難言之隱？”盛明安抽空問他掃把在哪，根據指示去廚房拿來掃把和掃帚：“去不去都隨你, 但我的建議是你就算不去我家住, 最好也去住旅館。我感覺找你麻煩的人不會輕易罷手。”
以陳青琉的心性，確實不會一次失敗就放棄。
陳驚G一邊沉思, 一邊放下手中紗布。
剛放下, 手裡就被塞進掃把把柄，他抬頭直麵盛明安沉靜的目光。
後者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和灑了一地的花生燉豬腳湯, 什麼意思一目了然。
“……”
陳驚G右手打石膏, 左腿小腿肚纏白色紗布, 額頭的傷口雖血液凝固但依然很狼狽，儼然就是個淒淒慘慘的病號。
但淒慘落魄的病號他無聲地接過掃把起身清理臟汙的地板。
用左手。
好在盛明安還沒四肢不勤到隻看不做事的地步, 所以他在旁幫忙拿掃帚、遞拖把, 感覺也算幫了很大忙。
粗略地清掃結束，盛明安又說：“你骨折那次欠我的一千三不用還了，就當我賠你的醫藥費。”
然後他佇立原地等待陳驚G回複他去他家做客的邀請。
“不……”
不知為何, 陳驚G覺得他要是拒絕去盛明安家裡住, 盛明安一定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再三開口勸服，甚至很可能再也不提。
所以話到嘴邊突然拐了彎：“不用賠我醫藥費, 你救過我兩次, 我才保護你一次。”停頓幾秒, 陳驚G說：“可能得叨擾你們一段時間。”
言下之意就是接受盛明安的好意了。
“那走吧。”
陳驚G簡單收拾換洗衣物和書籍，關門、鎖門，被盛明安帶回盛家彆墅, 受到盛外公和傭嫂的熱烈歡迎，因為這是盛明安第一次帶回家的朋友啊！
盛明安家裡多了個人, 但他適應良好。
他好靜，陳驚G也不喜歡吵鬨，兩人日常就是啃艱澀難懂的專業書籍。盛明安經常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研究公式，有時候還得陳驚G敲門提醒他該吃飯、該休息。
也是幾日來的相處，陳驚G才確定原來盛明安所獲得的殊榮並非完全源自他的天賦，還有他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
麵對學術世界，盛明安給予了至高的尊重――
謙卑。
學術圈公認數學是天才的領域，地位幾乎與之並肩的物理也不遑多讓，它拒絕庸才，殘酷的關閉普通人踏入其世界的大門。
所以物理界從不缺乏天才，古往今來，它殺死過無數的天才。
唯有瘋狂而謙卑者，得以徜徉物理殿堂。
***
津州高架橋坍塌後，無數媒體想訪談盛明安但都被拒絕，《少年強》這檔節目也想來個事後訪談，順便洽談節目後續拍攝，不過盛明安也沒答應。
節目組也料到這種情況，沒有過多糾纏，爽快打錢，結束合作。
盛明安順手查自己的開戶銀-行，裡頭多了五萬塊。
類似《少年強》這類科技類綜藝節目基本都是素人參加，選手沒什麼通告費，不過冠軍小組能拿五十萬。
盛明安他們不是明星，能拿到的通告費也就幾千塊，至於冠軍的五十萬，也必須在那個舞台留到最後，而他嚴格算起拍攝時間還不到四天。
不到四天就給五萬，節目組厚道。
企鵝群聊裡，王箬幾人冒泡，興奮地說他們拿到節目組打來的兩萬，連趙達也有兩萬。
盛明安私戳陳驚G，問他拿了多少。
隔壁房間裡的陳驚G正摩挲著銀行-卡，忽然抬頭看了眼牆壁，然後在手機裡回複兩萬，接著轉還之前欠下的一千三醫藥費。
盛明安沒推拒，收下錢，心想他比其他人多出三萬，大概是節目組的額外獎勵。
錢剛收下沒多久，一通電話打進來，盛明安接起，聽到那頭的人和藹親切地問候：“盛同學身體怎麼樣？病情好點了沒？什麼時候來學校上課？”
對話半晌，盛明安才知道這人是實驗高中校長，他差點忘記自己現在是高二學生，就讀於津市實驗重點高中，因病休學大半年。
不過如沈老所說，繼續讀高中於他而言是浪費時間，所以盛明安打算直接參加明年的高考，而且接下來的時間他也不想被困在學校。
斟酌語句，盛明安直言他的要求並保證他會以實驗高中學子的身份參加高考，希望校長能同意他的請求。
“沒問題！”校長爽快的答應了。
學生優秀到盛明安這種程度，沒必要用常規束縛，隻要是實驗高中的學生，早畢業、晚畢業沒區彆。
再說這段時間裡，什麼教育局、教授和院士都找過校長談話，盛明安本人又上道，因此校長的綠色通道開得心甘情願。
“盛同學的優秀表現，學校看在眼裡，打算表彰盛同學兩萬塊，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來學校一趟……也好順便解決明年高考的手續。”
盛明安想了想，擠出個時間。
雙方談妥，彼此滿意，盛明安掛斷電話，簡單拾掇一番後準備出門赴他和沈老的約。
跑下樓梯，盛明安見陳驚G在擺弄客廳博古架上的貼梗海棠盆景，同他打聲招呼：“我中午不回來，彆準備我的飯。”
陳驚G輕聲應下。
盛明安在換鞋，無聊就隨便起個話題。
“陳驚G，你為什麼不繼續讀書？”
“你知道我被退學？”
“現在知道了。”
見陳驚G有些警惕，盛明安隻好找個理由解釋：“高中生沒時間做那麼多兼職，除非你休學或退學。”
陳驚G緩緩說：“津市沒有高中願意收留我。”
經常曠課、打架生事，還收錢幫人大規模作弊，他劣跡斑斑的名聲早就傳遍津市所有高中。
係統：【陳驚G沒有高中學曆，但有大學學曆。二十七歲那年，陳驚G獲得加州大伯克利分校物理學學位。他曾在公開場合表示遺憾自己沒有完整的高中生涯。】
盛明安換好鞋，“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陳驚G道謝，詢問：“你那天錄下闖入我家的那群人的視頻能不能發我一份？要是他們再來找我麻煩，我就報警提供證據。”
“等會發給你。”盛明安揮揮手：“我出門了。”
陳驚G目送盛明安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然後低頭捏出藏在海棠花心裡的小蟲子，連紙巾帶蟲屍一起扔進垃圾桶，繼續灑水澆花肥，精心照料盛家這盆自買來就沒人照顧的貼梗海棠盆景。
這盆海棠之前枯蔫焦黃，經陳驚G連續幾天來堅持不懈的抓蟲和澆肥，現在滿樹都是燦爛的花骨朵，看上去精神飽滿、極其漂亮。
‘叮咚’，手機提示新信息。
陳驚G保存盛明安發來的視頻，點開、定格、截圖和打字：[兩千買這人的個人信息，兩千買他落單的時間。]，然後連信息帶截圖發送過去。
兩秒後收到回複：[定金兩千。（附帶賬號）]
陳驚G轉去兩千，所有信息刪除乾淨，手機放回兜裡，手指撥了撥海棠嫩綠的葉子，注視朱紅色海棠花骨朵的神色是盛明安和係統從未見過的平靜溫和。
***
津大實驗樓。
沈老指定的地址在五樓，盛明安敲門進去，正對門口的電腦桌旁有個研究生抬頭看了眼：“有事？”
盛明安：“我找沈老。”
“盛明安？”
“是我。”
研究生起身，一邊帶盛明安向辦公室深處走一邊大量他：“我看了你當時在節目裡的表現，一幀幀慢放研究數模，簡直精彩絕倫！你腦子怎麼長的？怎麼能解出那麼精密的數模結構？”
他搓著手緊張詢問：“大神，有沒有什麼學習秘訣？”
盛明安：“多讀多看多動手。”說完他就推門而入。
“……”這逼裝的。
研究生：“年輕人不講武德。”
辦公室裡除了沈老還有另一名老者，盛明安記得他和沈老都混進節目組評審團裡，但好像不是雷達工程係的教授。
沈老招手，指著身旁老友說：“他就是我介紹給你的人，物理係教授。我做個中間人，替你們雙方引薦，不過能不能讓我這老友留下你就看你的本事。”
盛明安看向沈老身旁的老者，著整潔的中山裝、頭發烏黑，眼睛小但目光神亮，單看外表不到五十。
“請問您是……？”
盛明安不認識該老者。
老者單刀直入：“光的乾涉分幾類？”
盛明安下意識開口：“分波麵乾涉、分振幅乾涉和分振動麵乾涉。”
老者繼續問：“什麼叫傅裡葉變換受限脈衝？”
“當脈衝時間相位因子是常數時，脈衝寬度?頻譜等於接近1的常數k，乘積取最小值，脈衝寬度和頻譜兩者呈反比關係，這種脈衝就被稱為傅裡葉變換受限脈衝。”
老者語速飛快如連珠吐出：“如果頻域相位因子發生變化導致脈衝寬度和頻譜兩者不再維持嚴格的反比關係，瞬時頻率發生變化，這種不滿足傅裡葉變換關係的脈衝被稱為什麼？”
“啁啾脈衝。”
連續幾個問題後，老者冷不丁問：“會薛定諤方程嗎？”
突然由光學考題轉變成凝聚態物理中的量子力學，盛明安隻愣一秒就點頭：“會。”
老者推出筆和草稿紙，“默寫下來。”
盛明安當即拿起筆默寫：‘一維薛定諤方程：-h^2/2u*……。三維薛定諤方程…定態薛定諤方程……’
薛定諤方程是量子力學中的核心方程，揭示微觀世界物質運動的基礎規律，其地位就相當於牛頓定律在經典力學中的地位。
由該方程衍生出來的著名理論‘薛定諤的貓’，即很好的描述了所謂的量子力學，然而作為現代物理分支學科之一的量子力學至今未能被完全證實。
倘若哪天被證實，大概整個人類世界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會信念崩潰、進而懷疑人生存在的意義。
薛定諤方程如牛頓方程一樣，不能通過方程驗證其理論的正確性，但可以通過實際實驗來驗證。
牛頓方程能直接通過實際實驗驗證，而薛定諤方程卻隻能間接驗證，而至今沒人能肯定而直接的確定其準確性，也沒人能證明量子力學到底是否可真正完全成立！
老者銳利的目光直視盛明安，倘若在場是他的學生，哪怕是已經在外麵獨當一麵的學生，先經曆前麵窮追不舍的問題、後又接受這直刺人心的審視，恐怕心態和情緒都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