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反轉隻在瞬息之間, 而對盛明安來說,就是睡了一覺的事。
下午在地下室播放默片,環境清幽、光線暗淡, 旁邊還有個睡得很香的陳驚G作催眠, 盛明安困意上頭便也睡了。
醒來後,默片放映結束, 陳驚G盤著腿, 正在看書,察覺到盛明安醒來的動靜便抬頭:“還冷?”
盛明安睜開眼就發現身上蓋著毛毯, 聞言就猜可能是他睡著後感到冷, 先一步醒來的陳驚G搬來毛毯蓋到他身上了。
搖搖頭, 盛明安裹著毛毯爬起身打了個哈欠,鼻音很重地詢問:“幾點了?”
陳驚G:“晚上十點半。”
“這麼晚?”盛明安一驚。
他應該是下午五點多睡著, 一睡居然睡了五個小時。
陳驚G:“盛外公下來找過你。”他合上書, 扶著牆起身說:“如果你醒了就出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另外就是外交部和華科院同時聲明你的科研成果,外網的輿論已經解決。”
盛明安盯著麵無表情的陳驚G,忽然湊過去並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小腿。
不出所料, 陳驚G立刻後退, 並且發出隱忍短促的喘息。
抬頭打量著陳驚G,盛明安滿意地看到他渾身僵硬好像紮了刺一樣, 麵孔驚詫而微微扭曲, 整個人瞬間就從沉穩的成年人變成狼狽但朝氣滿滿的少年人。
“腿麻了。”盛明安確定地說。
腿麻所以扶牆站立, 但還端著表情好像身上背負八百噸重的形象包袱,盛明安瞧兩眼就想戳破陳驚G的形象包袱看他齜牙咧嘴的樣子。
雖然沒有齜牙咧嘴但表情破裂了。
陳驚G瞪著他,嘴唇嚅動:“你故意的。”
“……”盛明安沉默片刻, 扔開毛毯,爬起身快步走到地下室門口, 一邊伸懶腰一邊說:“你剛才說什麼?太小聲,我聽不清。外公好像在喊我,我出去了。你等會能走了,出來記得鎖門。”
身後良久都沒動靜,盛明安便放心的放慢腳步,右腳剛踩上樓梯就聽到耳旁刮來風聲,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就被一從天而降的毛毯蓋住頭,然後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盛明安愣住。
下一刻――“!!!”
“陳驚G!!不準!撓我癢癢肉!!”
“彆踩腳!我右腿麻勁還沒過嘶――!”
……
在客廳還沒睡的盛外公回頭瞟了眼廚房裡盯微波爐的陳驚G和懶散靠坐在紅木椅的乖外孫,前者頭發淩亂、腳背紅紅的,後者臉頰布滿紅暈,一看就知道兩人才剛打過一架。
打架好。感情好才打架。
像他們這個年紀,不紅臉、不打架就不正常,吵吵嚷嚷、熱熱鬨鬨討人嫌才是青春嘛。
盛外公的笑臉就沒下來過,他老早就察覺陳驚G太成熟,而安崽太冷靜,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克製禮貌,從沒勾肩搭背,說話時相距至少一米。
但哪有朋友生疏成這樣?
現在鬨脾氣才對。
盛外公今晚做了豬腳麵線,高湯和麵線分開存放,陳驚G熱好後端出來。
高湯濃香,麵線筋道,配料豐富,盛明安拿起筷子,瞟了眼頭發淩亂的陳驚G,抿起嘴角低頭讓大碗藏住笑意。
陳驚G抬眼,撇開臉,回想他剛才在地下室幼稚愚蠢的行為也覺得不可思議,沒忍住也笑了。
他開口:“抱歉。”。
“?”盛明安攪了攪麵,聞言說道:“我知道你沒惡意,是跟我鬨著玩。朋友打鬨很正常,我沒生氣。”
陳驚G笑了笑,卷起麵條繼續填飽肚子。
他知道盛明安不會把剛才的打鬨當真,但他需要再三確定才能真正放心――他知道盛明安其實對兩人是朋友的關係心存疑慮。
或許連盛明安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們的相處模式有多客氣,他像遠方來做客的客人,也像個借住盛家的租客,怎麼都不像是盛明安認可的朋友。
之前是陳驚G刻意的保持距離,盛明安卻默認這才是正確的相處模式。
說明在他心裡,陳驚G就應該是個不容易靠近、不適合靠近的人。
他可以給予關心和幫助,卻不會再靠近一步,不會像普通朋友那樣勾肩搭背、交付信任。
陳驚G始終記得盛明安第一次朝他伸出手,在醫院病房對昏迷的他說出‘不要變壞’的話,那仿佛是預言一樣的恐怖的話,從某個層麵而言已經表明盛明安對他豎起了防備。
因為沒人會完全信任已經被打上‘可能會變壞’的標簽的人。
年初去申市,盛明安和他辦事的地方南轅北轍,陳驚G還是用幫盛外公帶禮物的借口去見盛明安,可以說一半私心、一半是為了動搖盛明安的心防。
今天一回津市,馬不停蹄趕來見他,是擔心、也是想讓盛明安破開心防,牢牢坐實他們是朋友的羈絆。
陳驚G承認他不是普世意義的好人,哪怕做足關心的情態裡也有幾分刻意算計,可他擁有的東西本來就少得可憐。
他如此貧瘠,以至於不得不事事斤斤計較、小心算計。
既然是盛明安主動對他伸手說出‘是朋友’的話,他就應該履行承諾,不該還心有顧慮、留存四五分戒備的餘地。
而盛明安現在的回應已經足夠陳驚G心滿意足。
不過他沒能得意太久。
“和朋友打鬨並不會友情破裂,爸爸是對的,他沒有騙我。”盛明安彎著眉眼說。
他的聲線有些清冷,說出來的話語卻處處透著不諳人情世故的天真,隻有這個時候才隱約暴露出他是AS患者的部分病症。
陳驚G心想盛明安的家人肯定很愛他,所以他提起父母時,語氣充滿深深的懷念,而這些恰恰都是他永遠理解不了、永遠不可能擁有的血緣親情。
但是無所謂,他沒有過期盼。
他隻是喜歡盛明安懷念和關愛親人時的模樣。
“我和我最重要的朋友從來沒有嬉笑打鬨過。”
唯一一次最親密也是最後一次的碰觸是那個人把他拉出火海後,給了備受驚嚇的他一個安撫的擁抱。
陳驚G臉上的笑立時僵硬,看上去頗為滑稽。
他的眼珠向上翻,像動畫裡的人物那樣緩緩移動,機械而吊詭。
“最重要的……”像舌尖和牙齒冷得相互依偎而勉強擠出來的話:“朋友?”
“啊,”盛明安想起前世的救命恩人,被他視為最重要的朋友,“特彆重要。等我找到他,如果他同意,或許我會介紹你們認識。”
那麼尊重他最重要的朋友的樣子很溫柔。
溫柔得無比殘忍。
“我期待。”陳驚G很快恢複表麵的平靜,手背青筋爆起,重複一句:“我很期待。”
原來不是唯一,也不是最重要的。
***
《光明日報》、《人民日報》、《鳳凰網》等藍V官媒接連報道,不僅電子報,連第二天的紙質報紙都特彆加刊報道盛明安。
黨媒尚且如此,其他新媒體、娛樂博主的報道更加誇張,一個個化身UC震驚部小編,恨不能將華國上下五千年的華麗辭藻加諸盛明安身上。
不過人民喜聞樂見。
既德才配位,自無人說三道四。
相關領導們一致認為盛明安的形象適合作新時代青年標杆,因此對官媒吹捧盛明安的報道再支持不過了。
物理學術界不平靜,油管和華國網絡沸騰整晚。
網友們通宵達旦直到第二天破曉,幾個交流平台的網絡流量都還穩定在某個數值沒有降落。
無論是‘學術造假’風波,還是戲劇性般的反轉,抑或盛明安那驚人般的科研成果都能引來一大波討論,話題度始終居高不下。
在這熱度影響下,《華國青年報》通過盛明安就讀高中聯係上他本人,表示希望他能接受麵對麵采訪。
盛明安不願意,本想拒絕,可沒多久就接到張群芳的來電。
張群芳:“《華國青年報》一定程度代表上麵某些人的風向,你上了報就是華國傑出青年,就有一定幾率被列入國家各種人才扶持計劃裡。其實按照你現在的成就,你本來可以申報國家的百人計劃或者傑出青年科學基金,幫助你開展下一個科研項目。”
百人計劃和傑出青年科學基金都是國家扶持人才的政策,申報條件一個比一個嚴苛,而全國每年申報名單幾十萬,最終隻選出一百多人左右。
張群芳原意是為他好,但前提是――
“但是這些計劃都有一個前提,你必須是博士學位。”
沒錯。
所有國家扶持人才計劃最低要求,申報者必須是博士學位或拿到高級工程證書。
盛明安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