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無數遍模擬過的拒絕，到了現實中，由盛明安親口說出，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絞殺他所有的防備。
現在告白看上去很不理智，但陳驚璆演練、複盤過無數遍。
盛明安是as患者，不親自直白強勢地挑明，他永遠都發現不了自己的愛意。
可是挑明必須挑準時機，因為as患者意味著他不會接受突如其來的感情，如果是陌生人表白，盛明安早就冷言冷語的拒絕，也就陳驚璆能讓他遲疑。
所以這就是陳驚璆的優勢。
他在盛明安心裡的地位非同尋常，這是其一。
其二是他們認識的時間夠長了，盛明安習慣他的存在，將他放置在朋友和親人之間，趁此機會挑明，強勢迅速不可拒絕的扭轉他在盛明安心裡的定位。
核工業西南物理研究院實習是一個契機。
陳驚璆怎麼可能容忍自己離開盛明安一年？！
如果恰好這一年裡，盛明安遇到了喜歡的人怎麼辦？沒有他擋住那些狂蜂浪蝶，一年的時間足夠盛明安被騙、被啃得一乾二淨！
陳驚璆光是想一想就要發瘋。
所以他在臨走前挑明，直接告白，衝擊著盛明安波瀾不驚的世界，然後遠離，不咄咄逼人令人反感，留給他空間慢慢反應、回味，之後再時不時跳出來刷存在感——
陳驚璆嚴防死守，從數百方案裡挑選出最溫和的一個，然後充滿耐心的編網、等待。
即使如此，他仍會忐忑不安，因無端的揣測而恐慌驚惶。
要謹慎，耐心，冷靜……
陳驚璆按著眉心，反複告誡自己。
***
陳驚璆去了核工業西南物理研究院，盛明安還留在科大，選了潘教授作導師，同時選修數學，經常泡在科大的同步輻射實驗室裡做項目，基本上沒時間聯係陳驚璆。
偶爾幾次，盛明安得空撥通陳驚璆電話，聊了幾句，對方就被那邊的人喊走，通話很快掛斷。
每當這時候，盛明安就會想起以前陳驚璆主動聯係他，以及從不會主動掛斷他電話的過往，驚覺陳驚璆平時有多縱容他。
但是陳驚璆現在不會縱容他了。
盛明安有些惆悵。
沒人會準時來找他，沒人會準點帶飯、沒人精細照料他的胃，很多次一回頭才會發現陳驚璆已經不在身邊了。
盛明安一開始確實很不習慣，直截了當質問陳驚璆是不是不想和他維持朋友關係，是不是想借此斷了關係？如果是的話，他以後就不打擾他了。
陳驚璆讓他開視頻通話。
視頻裡的陳驚璆看上去消瘦不少，精神氣不是很足，不知怎的，麵色無比蒼白，對著盛明安勉力一笑，語氣溫和的說：“失戀了很難過的，你……總得給我點時間緩一緩，我越是聽到你的聲音、見到你的人，我就越喜歡你。可你不讓我喜歡，我又怕死纏爛打會讓你膈應、討厭。如果你不覺得打擾，那我以後每天聯係你好不好？”
見陳驚璆精神氣萎靡，盛明安不通情竅的心微微鬆動，那股一直盤旋在心臟裡的若有似無的委屈在此刻煙消雲散，嚴肅緊繃的臉色慢慢鬆緩，語氣也軟和下來。
“也不用天天聯係，我知道你很忙。我隻是覺得分離或許能讓你清醒一點……”麵對陳驚璆平靜的目光，盛明安不自在的晃了晃肩膀，眉頭越皺越緊，聲音越來越低。
怎麼覺得心虛呢？
好像他做錯了什麼一樣，可他隻是拒絕了陳驚璆的喜歡。
……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盛明安百思不得其解。
陳驚璆在視頻另一端隔空點了點屏幕，看位置是想點盛明安的眉心。
盛明安：“你生病了嗎？”
“……你彆擔心。”
“看醫生了嗎？發燒還是感冒？”盛明安站起來，走了兩步才想起陳驚璆遠在千裡之外的川省，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他隻能原地繞了兩圈，抓抓頭發軟聲問：“有人照顧你嗎？請假了嗎？”
陳驚璆露出愉悅的笑：“我沒事，真的。”
“陳驚璆，注意觀察反應堆線圈的穩定和絕緣性能！”
“知道了。”陳驚璆揚聲回了句，看不夠似的望著盛明安，眼睛一眨不眨的，依依不舍、溫聲細語：“我忙去了。”
盛明安：“你身體熬得住？”
陳驚璆欲言又止：“我沒事，你注意三餐定時，不要熬夜，多吃點維生素，我掛了。”
那邊催促很急，陳驚璆拖了一會還是掛斷電話，留下盛明安一人在那兒眉頭緊鎖，心中生出愁緒，擔憂陳驚璆為了學業太拚不顧身體健康。
他看上去精神頭真不太足，還瘦了很多。
才過去不到三個月，怎麼變化那麼大？
盛明安：‘係統，幫我定位陳驚璆，看看他為什麼瘦了，是不是生病了。’
係統照做，兩秒後回複：【沒有生病，確實瘦了幾斤。】
盛明安：‘沒生病為什麼會瘦那麼多？’
係統：【係統搜羅眾多情感例子，失戀的人多數食欲不振或暴飲暴食，要麼胖了，要麼消瘦。定位陳驚璆，檢測其身體狀態，比較健康。】
瘦成那樣怎麼可能健康？
盛明安有點懷疑係統，不過他現下也不能不管不顧飛向川省當麵觀察陳驚璆，隻好暫時放下心中的焦慮，轉而問出另一個疑惑。
他描述了剛才對話裡產生的疑惑並說：‘我有點愧疚、心虛，為什麼？’
係統從人類情感與理智、盛明安和陳驚璆兩人的性格以及他們的關係出發，經過科學嚴謹的分析後給予答案：【您沒有問題，不需要愧疚和心虛。】
盛明安：“我問的是我為什麼會愧疚心虛？”
係統：【或許您誤會了這份感情，或許您對陳驚璆產生感情。】
盛明安想也不想：‘是我誤會了。’
係統：【哦。】
盛明安把玩著手機，身後有人喊他：“導師叫你去他辦公室陳述你的項目研發申請。”
“我這就去。”盛明安拿起項目研發申請報告書，前往導師辦公室，暫時拋下感情中的疑問。
核工業西南物理研究院。
同事甲看了看陳驚璆，不由發出感歎：“陳驚璆，你吃什麼秘方長大的？怎麼能長這麼高？”
陳驚璆：“米飯配青菜和肉，還有青春期多運動。”
另一名同事乙附和：“關鍵是多運動！看看人家，通宵達旦，精神飽滿，工作不出錯！身體多健康啊！”
同事甲擺手哈哈大笑：“我可沒人家小同學的毅力，工作那麼晚還堅持打拳跑步。不過陳驚璆看上去太瘦了，咱彆學現在年輕人的畸形審美，太瘦不好看。”
同事丙也是實習生，挺漂亮的女孩子，對陳驚璆有些好感，她湊過來說：“還不是項目太多，我們一來連續忙活一個月沒有過休息，日夜顛倒、通宵達旦跑數據更是常態，陳師弟能不瘦嗎？”
她甜笑地望著陳驚璆，回想某天實驗室聚餐，脫下了白大褂的陳驚璆穿著日常服裝，袖子挽起，露出瘦削的手腕和堅硬鋒利的腕骨。
那時有醉漢找茬，被陳驚璆一拳撂倒，而她恰好距離近，看見了陳驚璆動作時的肌理紋路，才知他不是乾瘦，精壯的肌肉被緊繃的皮裹住，潛藏著驚人的爆發力。
科研項目忙起來是真的要人命，不過通常都會換班均衡實習生的工作時間，但陳驚璆來研究院後一直很拚，經常親力親為，還主動攬活。
這麼一通操作下來，是人都會瘦。
陳驚璆熬了一天兩夜盯一個數據，所以現在看上去精神萎靡。
同事丙主動說：“陳師弟，要不你去休息吧。導師要的那份數據，不如我幫你記錄？”
陳驚璆的心思還沒完全從盛明安那兒拔回來，愣了一下才搖頭拒絕：“不用。數據不難，跑起來不花費時間。謝謝。”
客氣而疏離。
同事丙見狀頗為遺憾。
陳驚璆轉身進實驗室觀察反應堆所用的線圈的性能，默數著他和盛明安分開的時間，盛明安的態度變化，一切發展在他掌控之中，雖有偏差但都不算太大。
至少以後他頻繁通訊不會讓盛明安感到不適和抗拒，而他萎靡的精神和消瘦的模樣也打消了盛明安的疑慮。
“……”
陳驚璆長舒一口氣，不枉他連續一個月加班加點不休息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