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未察塵緣起(1)(何未幾次困得要睡著,淩晨...)(1 / 2)

夜闌京華 墨寶非寶 10156 字 8個月前

何未幾次困得要睡著,淩晨兩點時,她輕聲問:“你睡著了嗎?”

屋子角落的人,遲鈍了幾秒,低低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她覺察他有異樣。旁人就算了,他一個軍人,守夜的警惕性該很高,回話不該如此慢。何未下床,摸著黑過去,見他坐姿比先前更懶散。地毯吸聲的效果極好,他卻辨得出有人靠近,緩緩睜開眼:“什麼事?”

“不舒服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

何未想摸他的手判斷溫度,半途收回,轉而試他額頭。謝騖清將頭偏到一側,但她已碰到他了。燙的驚人,還有許多汗。

她心驚肉跳,壓低聲音,急著說:“快跟我上床,我扶你過去。”

早應想到,剛受傷的初夜最易發燒。

謝騖清見她靠近自己,低聲說:“沒關係。”天亮就能降溫,他有經驗。

他感覺女孩子柔軟的手,從自己身前滑到後背,試圖撐他坐起來。那隻手在租界口曾摟過他同樣的位置,眼下靈活多了,也急多了。他一笑,輕歎口氣,將她的手拉開。

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的劃到手臂,亦或是燒到頂的幻覺。他沒在意。

她眼瞅著謝騖清在黑暗裡撐著扶手,立身而起,走向浴室,燒到這種程度仍是背脊筆挺,步子穩當得很。她籌謀了許多話,想勸服他。

萬幸,從浴室洗臉出來的謝騖清沒再硬撐著,直接去了床上。她將繡金的被子蓋了他半身,不敢多碰他,怕動多了,他嫌逾禮,不肯再睡。

倦夜不可寐。

謝騖清躺歸躺,本能讓意識醒著。天亮前有人叩門,他睜眼瞧,何未拉蓮房進了洗手間。沒多會兒,洗手間的門被輕推開,她來到床畔,耳語問:“要還醒著,和我說一聲通行證在哪兒。不然,我隻能自己找了。”

他慢慢地把身子調成側臥,從褲子口袋掏了一張被四折的紙。

“我讓他們先走。”紙被抽走。

那之後,房間再無大動靜。

由暗到明。

他汗濕了衣褲,綁帶早濕透了,黏在脖後不舒服,懶得動。等終於舒服了些,睜眼,天已大亮。視線裡,她微微低著頭,正靠在床邊沿,對著窗簾縫投進來的一道亮光,握著一把小剪刀,聚精會神地剪著小指指甲。

屋裡鴉雀無聲。

她剪指甲都透著小心,不造成一點點動靜。

金色銅製的剪刀極小,工藝複雜,把手是隻展翅的金蝴蝶,蝶翅藏在她手心裡。

“醒了?”她見他身子動,一抬頭,笑了。

恰好被晃了眼,她躲開那束光,笑著問:“扶你坐起來?”

何未將手帕收攏,兜住碎指甲,連同蝴蝶剪放到一旁。再回身,謝騖清已靠到了床頭。

“我見你一直沒醒……”她替他在腰後墊了枕頭,指那些小物事,“無事可做。”

其實是見他手臂上的指甲劃痕,領悟到自己的指甲劃傷了他。她見書桌的托盤裡有這把剪刀,便想修短指甲,剛剪了小指,他便醒了。倒是及時。

“船開了,”她為他寬心,“你四姐姐和外甥順利登了船。還有他們。”

謝騖清微微點頭。

“我們吃了午飯再走?”她想拿餐單。

“有人在利順德等著,”他整夜未開口,話音發澀,“不能多留。”

“有事要辦嗎?”她更內疚了,“等我叫茂叔準備車。”

她穿著拖鞋,穿過窄窄的一束金光,開門而去。

淩晨在租界口,副官帶給茂叔一套乾淨衣裳。謝騖清在洗手間換上,再不見頹廢的樣子。同樣帶回的那張通行證上被中文標注過,已走四人,確實是嚴絲合縫對照人數來的。

車過租界口,被法國兵攔下,人出去,車子被裡裡外外翻查,連裝維修工具的木匣子都被打開,修理工具要被挨個摸過,登記在冊。她看在眼裡,慶幸這回有謝騖清出手相助。

回到利順德,久候多時的軍官迎上來,在謝騖清身邊說:“在泰晤士廳。”

她猜是等他的人。

“我上去了。”何未說。

他沒回答,直接指舞廳門口,引她看。何未這才見到泰晤士廳門口的竟是白謹行。

白謹行欣慰笑著,看兩個歸來的人,不急不緩走到他們跟前,笑著同謝騖清玩笑說:“你我是該打一架,還是去外頭用槍分個勝負。”

謝騖清也是笑,倦意濃,自然惜字如金:“完璧歸趙,記賬上。”

他吊著傷臂,對何未微頷首告辭,走向電梯。服務員為他拉開鐵柵欄,將電梯按下“2”,嘩啦一聲,關上。

電梯上升的機械聲,淹沒在了舞廳飄出來的探戈舞曲裡。

“他昨晚通知我,”白謹行說,“我趕不及過來,怕耽誤你的事,他便冒險先去了。”

她“嗯”了聲,輕聲問:“你什麼時候到的?”

白謹行答:“昨夜,三點多。”

“一直沒睡?”

“你們不回來,我如何睡得下。無法在租界口等,太顯眼了不好,隻能安排照應的人喬裝在外麵等。”

白謹行知她整夜未睡,讓她先回房休息,等晚飯再見。

何未回房間,蓮房已在浴缸裡放滿水。

何未躺到熱水裡,被暖意包裹住,卻分神地想,他的身體是否大好了?

蓮房說到今晨,謝二小姐據說到了碼頭,沒露麵,見船開便來飯店,為謝騖清換了二樓最大的套房。那房間她曾住過一回,是飯店最奢華的一間,有個會議室。

“他們家,幾個姐姐倒真是疼弟弟。”蓮房評價。

她左手捧水,玩兒著水。

“他胳膊的傷,有說如何來的嗎?”蓮房輕聲問。

她停下:“你知道?”

蓮房低聲道:“我送他們登船,說謝四小姐極不高興,我便問了兩句。昨夜他見了一位故友,紅顏知己。”

這她曉得。

“兩人因情起了爭執,對方不滿他隻肯同眠共枕,決口不提婚姻,鬨起來。謝公子讓了幾回,被刀紮傷了。”

何未仿佛見到了場景在眼前,佳人梨花帶雨地扔掉刀,掩麵哭倒……

“後來飯店想把人送去警察局,被他喝止,說是小情趣,不值得計較。最後謝家二小姐派來人,把女孩子接走安撫去了。”

還真是驚心動魄。但他昨夜燒得厲害,完全不是 “小皮肉傷”的程度,想來是怕女孩子被追究,隨便應對過去了。

“被刺傷還護著對方,看得出不是個無情的,可風流……也是真的。”蓮房感歎。

“風流麼,”何未輕聲說,“還不是因為情太多。”

泡過熱水澡,她以為躺到枕頭上,能立刻睡個暢快,不想翻身數次不見困意。蓮房為她拉滿窗簾,退出臥室。

門一關,她便下床,趿拉著拖鞋,去了陽台。

風一吹人清醒,更不困了。

“先生在電報裡罵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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