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命運,而是何汝先自己的選擇。
扣青端著茶點,一進來看何未滿臉淚水,誤以為何未和謝騖清臨彆在即,傷感道彆,識相地悄然退了出去。
謝騖清伸手,替她拭去眼淚。
何未低著頭,靠到了他的肩上,任由眼淚把他的襯衫衝濕。謝騖清隻覺得肩膀處,有溫柔,亦有布料被浸濕後,帶來的涼意。
謝騖清這一生麵對過太多次的“無能為力”。
親人、摯友,還有諸如何汝先這種僅有兩封電報交流的人,在他的前半生裡,數不勝數。他沒見過華夏昌盛的過去,從出生便是民族受難,外敵、內亂,無休無止……在謝老將軍的口中,內憂外患四字被念了一生,到他這一代,仍是一個困局。
謝騖清從西褲的口袋裡摸到香煙盒,抽出來一根,打開白釉燈罩,就著火光點燃了。他的眼裡,全是何未。
煙點著了,因何未倚靠在他肩頭,謝騖清沒有吸煙的動作,怕驚擾她。
“清哥。”
為什麼不早一些講。她想問。
“這是你的痛處,”謝騖清徑自答,“不知如何開口。”
如非必要,他絕不想再提。
“我沒救出你哥哥,心中一直有愧。”他低聲又道。
何未輕搖搖頭,閉著眼道:“不怪你。沒人怪你。”
謝騖清見她哭累了,滅了沒吸上一口的香煙,橫抱起她,進了臥房。八步床上,何未往裡頭躺,謝騖清沒脫衣褲,側躺到她背後,輕摟住她的腰。
光在兩人身後,何未睡在他的影子裡:“說說話吧,你快走了。”
何未等了許久,沒動靜。
許久後,頭頂上傳來他的低語:“去百花深處前,我猶豫過,該不該見你一麵。原想等老白先到了,再進去,當著你們兩個把南洋的事講一遍。進了屋子,卻隻看到你一個人站在相片牆前……回頭,對著我笑。”
他摟緊懷裡的人,輕聲道:“何家二小姐,何汝先的妹妹,長得是這樣的。”
當時的謝騖清如此想。
***
謝騖清走時,她有感覺,身後的體溫和熱意消失了。
她翻過身,摸過去,手搭到謝騖清的腿上:“天黑了嗎?”
“黑了。”他低聲答。
她默了會兒,輕聲道:“離我近些。”
謝騖清坐在床畔,俯下來,離她近了。何未瞧著他的眼睛,小聲說:“每次你走,我們總講大道理,要不然,就是你幾句玩笑帶過去了。”
謝騖清沒回答,等她繼續說。
何未一隻手臂摟在他脖後,親到他的上唇。謝騖清意外地靜了,很快,和她親吻,兩人無聲無息地吻了好一會兒,何未仍不肯放開他。
很快,淚意湧上來,她怕流出來被謝騖清覺察,想放手。
腰的一側被謝騖清的手扣住。他沒放。
兩人呼吸交融。
“二小姐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他低聲說。
“舍不得你走,”她想放任自己一次,說些和家國大義無關的話,僅有兒女情長的真心話,“從恭王府開始,到今晚,想到你要走,我就害怕。怕再見不到。”
謝騖清在黑暗裡,像是笑了。
他以笑,蓋住了即將離開的感傷。他低頭,額頭抵在她臉龐的枕頭上,放任自己沉溺在依依不舍的、屬於家的溫情裡。
床頭的自鳴鐘,有節奏地提醒著他們,時間在流逝。
“再留十分鐘,”他克製著情緒,低聲說,“等你睡著。”
他身上的中藥氣味,和他壓抑的呼吸聲,始終在她周圍。
何未見不到鐘表指針,像過了數個十分鐘,又像隻有短短的一霎。謝騖清餘光裡,看到指針跳過十分鐘。他沒動,抱著何未,等了又一個十分鐘,鬆開懷裡的人。
何未收斂著呼吸、鼻息,佯作熟睡,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