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的時候,路德維希稍稍往後退了那麼半厘米,因為那個青年好像和環境融為了一體,或者他其實是個人形立牌,路德維希壓根沒有注意到這裡還有個人,乍一看見,十分難得地嚇了一跳。
不過那是個很好看的青年,光滑柔順的棕色頭發紮得很整齊,造型有點古板,一看就是那種為了防止頭發乾擾工作而每天認真梳頭、一根都不落在外麵的嚴謹學者,他還戴了一副有刻度的眼鏡——那一般是法師們雕刻魔像裡的精密符文時會用到的。
青年露出和煦有禮的笑容,舉起手裡的茶杯示意:“您好。”
路德維希卻緩緩搖頭:“我不好。”
青年:“……怎麼說?”
路德維希哼了一聲:“你穿越了還是我穿越了,或者其實你是哪個法師塔雇的保潔員吧?”
坐在搖椅上的青年揚了一下眉毛:“為什麼這麼說?”
黑法師毫不客氣地在屋裡轉了一圈,挑剔的目光掃過每一個邊邊角角,然後回答:“第一眼看確實親切得不得了,樣樣東西都是法師塔必備的,所以我本來以為這個法師塔的主人是個很高明的、比我更早穿越星界抵達這個世界的法師前輩,但認真一看我覺得我搞錯了,你看起來就像是在法師塔掃地的,每樣東西都見過,但每樣都沒用對!或者,你是什麼魔幻電影布景師?你這個房間,我覺得我在那個大反派沒鼻子的電影裡見過,這種行業劇就怕內行觀眾,外行看了大呼考究,內行一看就穿幫。”
他指著桌上說:“法術書倒是挺齊全的,但是……魔藥放在寫字台邊煮,你老師沒把你皮扒了?粉塵材料和筆記裡的魔法溢出會乾擾魔藥的純度,煮魔藥你得到專用魔藥室,實在很窮沒錢買大房子隻能拿書房湊活的話,你至少得在坩堝周圍施加隔離法術;不同屬性的咒語你居然往一張紙上寫,你不怕元素對撞把紙和你一起炸了?你這煮的是……我的黑暗君主啊,為什麼在做迷情魔藥?”
青年坐在原處,眨了眨眼,路德維希毫不留情,繼續說:“水晶球放在書架上,你有什麼毛病,大腦被魔鬼吃了?你是法師你又不是預言女巫你要水晶球乾什麼,練習孵蛋嗎?還有,魔法之神啊,你彆告訴我你吃魔法小麵包,那東西不是學徒打架鬥毆的武器嗎?”
路德維希一口氣說完,轉過身,眼神戲謔地看著坐在那裡的青年:“難道我猜錯了,其實,你是術士吧?”
“我隻是很久沒有接觸到另一個法師了而已。”青年歎息,“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那麼不一樣,我隻能按照越來越模糊的記憶,勉強布置房間……時間過了很久了,但我不想把家鄉忘掉。”
青年的聲音哀傷惆悵,路德維希完全不為所動,甚至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我罵你術士你都沒反應,還在這兒跟我裝什麼‘深愛魔法’、被迫背井離鄉的法師?”
龐大的黑暗能量瞬間在路德維希背後凝聚,他一邊笑,一邊舉起手,地獄火凝聚成十二道長矛,眨眼間全部衝向坐在那裡的青年,那青年抬起眼睛,空間靜止,十二道長矛詭異地停在他麵前,離他的額頭不到半米。
路德維希:“有點意思,確實還是會魔法的。”
空氣裡奧術魔法的波動不容作假,除了路德維希自己的黑暗力量,另一股中立的、既不偏向光明也不帶亡靈氣息的魔力在空氣裡盤桓。
“我真的是個法師,空間係法師,我叫西達。”青年依然端坐,笑容還和剛才一樣平和,“不要急著動手,我們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一聊法術嗎?我真的很久都沒有見過另一位法師了。”
路德維希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能,我不和被罵術士都無動於衷的家夥聊法術!”
停在半空的黑色長矛忽然消失,有著青年外表、自稱法師的人終於動了,他露出了一點點驚愕的表情,然後在瞬間消失在原地,他剛剛消失,他坐著的地方就被黑色長矛貫穿。
完好無損的空間法師出現在書架上層,漂浮在半空。
“瞬移到是很熟練。”路德維希客觀地評價,“看來,你的確曾經是法師。”
這個法師的房間是如此親切,尤其是放在機甲星艦滿宇宙亂竄的星際時代,但仔細一看,卻會發現其中存在著很多硬傷,魔法題材電影裡或許會把筆記本和坩堝放在一起,好突出法師身份,但現實裡,每個敢這麼乾的學徒都被老師揍得不輕——法師們的生活空間有著無數龜毛的細節要求,一個三流法師有可能做不到樣樣嚴謹,但一個實力在傳奇之上的法師,不可能有一丁點做不到——路德維希做實驗的時候,為了防止誤差,連稍微有點電磁輻射的白夜霜星都不許進實驗室,而這個“傳奇法師”卻把魔藥坩堝、魔法小麵包和筆記本放在一起,實在不像正經受過教育的卒業法師。
但他又的確有著傳奇以上的空間魔法實力,所以……
“你不完全是個法師了,你已經忘掉了這些細節。”路德維希得出了推斷,“你不再注意魔法當中的許多細微要求,是因為你不再需要那些細節。你用不著再煮魔藥了,那根本就是你擺出來的裝飾品罷了,你根本不在乎那個藥劑煮出來能不能用,所以也就忘了需要施加屏蔽魔法,你也不再需要寫咒語,甚至,你都不需要吃真實的東西了,所以你也就不記得法師搓出來的魔法小麵包根本就是對牙齒和味蕾的折磨。”
他們說話間,無數咒語在空間裡來回穿梭,詭異地出現,莫名地消失,傳奇級彆的黑法師,對戰傳奇級彆、曾經是個空間係法師的不明敵人,戰鬥也變得匪夷所思。
但路德維希在翻飛的咒語間泰然自若,他說:“你是主動把自己,變成了精神體吧?你叫西達?我很好奇,是精神體用了你的名字,還是你用了它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