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貝接回自己的手機,立馬就把備注改了。
備注:倍幸集團喻總。
然後把他的微信號也刪了。
喻幸不是沒看見,可看見也沒法說什麼。
龐貝仰頭看著即將開唱的戲台子,心情比剛才好了不少。
李治國的注意力也被戲台上唱念打的聲音吸引,他一邊看一邊提示龐貝,應該注意哪些細節。
龐貝聽得很是認真,可中間隔著一個多餘的喻幸,讓她不得不頻頻貼過去,淺淺的墨香,從他身上淡而持久地散發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分走她的神思。
喻幸會軟筆書法,他寫著一手極漂亮老道的行楷。
如果說見字如麵,她和喻幸第一次“見麵”,其實是在比七年前更早的時候。
龐貝十四歲生日那天,龐中林飛東歐回不來,隻讓人送了一顆藍寶石給她,媽媽更是不著家——她經常不在家,也不在乎龐貝的生日。
再熱烈的生日宴會,沒有家人相伴,一定是殘缺的。
龐貝記憶猶新,十四歲的生日過得很寂寞。
大概是心血來潮,龐貝捐了一天的零花錢出去,隨便選了一個高考畢業生支助。
受助的那人,就是喻幸。
錢捐也就捐了,於龐貝而言,和去商場消費一個玩偶沒有區彆。
可她沒想到,居然會收到感謝信。
支助中心轉寄了一封信給龐貝。
這封信堆在她多且雜亂的快遞裡,如果不是封麵漂亮得像印刷上去的字體吸引了她,她大概都要錯過了。
信件內容十分簡潔,結尾處力透紙背的“謝謝您”三個字,透著寫信者十分克製的情緒,讓她印象深刻。
後來和喻幸在一起,龐貝確信自己的初印象沒腦補錯。
他就是內斂而克製的人,幾乎不生氣,幾乎沒有**,幾乎沒有缺點,完美冷漠得像個紙片人。
如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恐怕會一直稀裡糊塗地沉溺在這段,伴侶看似完美的單箭頭戀情裡。
李治國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龐貝亂飛的思緒,她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此時離喻幸太近了。
龐貝拉開與喻幸的距離,重新看戲台。
喻幸趁著李治國靠牆邊接電話的功夫,交握的雙手,放在交疊的雙腿上,忽然壓低聲音問道:“剛在想什麼?”
龐貝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總不能說:我剛才在想你。
李治國的電話裡傳來小孩兒的大哭聲,他焦急地站起來,衝那頭說:“你先帶小寶去醫院,我馬上回來!”
喻幸等李治國掛了電話,表情嚴肅地關心道:“李老師,怎麼了?”
李治國收起電話,很慌張:“孩子嗆著了,要送醫院,我得趕緊去一趟。”
龐貝連忙站起來說:“沒事,您先回。”
喻幸也起身問道:“用不用我陪您去?”
李治國擺手:“不用,我車在外麵,蕭山的路你還沒我熟,我自己去就行了。”
喻幸點一點頭。
李治國心裡到底覺得抱歉,又想起前些時上了熱搜的社會新聞,交代喻幸:“小喻啊,麻煩你幫我送一下人。”
喻幸自然答應。
李治國怕龐貝多想,安撫她:“你放心,喻總和彆人不一樣,他是正經人。”
再來不及多說,匆匆忙忙走了。
包間裡就隻剩下龐貝和喻幸。
李治國不在,這戲是沒得看了。
龐貝看著喻幸,沒打算再坐,喻幸卻又坐下去,還調整好身邊座椅的角度,修長的手指扶在椅背上,一本正經地問:“你難道要站著看?”
龐貝一動不動。
她不想看了。
喻幸看著戲台子,語氣很公事公辦:“來都來了,彆浪費票。該看什麼就看什麼。”
龐貝還在猶豫。
喻幸頭也不回地說:“李老師非常喜歡這出戲,回頭問你看了什麼,你準備說你沒看?”
……行吧。
喻幸說的對,如果事後李治國問起來,她也不至於答不上話。
龐貝坐在他身邊,開始看戲。
半出戲過去,喻幸一言不發。
龐貝漸漸放下戒備,全身心投入戲中,有時堂下喝彩,她一個外行十分茫然,喻幸還能為她解答。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袖子都快挨在一起。
龐貝發現後,有意往旁邊挪了挪。
這出戲終於結束。
龐貝輕鬆起身,準備離場,她禮貌地打聲招呼:“喻總,我不方便和您同行,先走一步。”
喻幸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我送你。”
龐貝的眼神落在被他抓住的手腕上,腦子裡想起李治國老師給喻幸的那句評價,“喻總和彆人不一樣,他是正經人”。
嗬,正經?
神經還差不多。
龐貝拂開喻幸的手,疏離地笑著道:“不勞煩您,我自己回去。”
喻幸倒也不強迫,他眼睜睜看著龐貝轉身離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褶皺的領口,在她身後揶揄:“龐貝,你確定認識路麼?”
龐貝被人踩住死穴,腳步瞬間頓住。
喻幸還在她身後不厭其煩地描述:“從這裡出去如果要打上車,得繞七八個巷子,過上百個商鋪。正常人走十多分鐘就夠了……”
他讚賞地望著她的發頂說:“以你認路的程度,不出兩個小時,肯定能走出去。”
語畢,恨不得再給她點個讚。
龐貝無言以對。
不出兩小時,好像是什麼了不得的數值。
他冷嘲熱諷的能力,真的是隻增不減。
喻幸從容地從龐貝身邊走過去,胳膊不著痕跡地撞了她一下,聲音幽幽飄過她的頭頂:“走吧,我送你。”
龐貝邁著步子跟上,默默地戴上了口罩。
出了包間,喻幸也自覺戴上口罩。
他今天打扮很隨意,不像熒幕前西裝革履那般斯文莊重,頭發也比從前長了些許,稍現儒雅。
如果不是對他非常熟悉的人,一眼認不出來。
龐貝還是有意跟喻幸保持著距離,隔著一米左右跟在他身後。
本來一切都好,下樓梯的時候,龐貝的腳踝又開始疼,一個沒注意,習慣性扭了一下。
下午傷得真不輕。
龐貝扶牆強站穩,卻還是沒忍住疼,冷“嘶”一聲。
喻幸正好跟龐貝隔著兩道階梯,一回頭,平視著身體前傾的她,她內勾外翹的雙眼,正好近在咫尺,靈動之中潛藏一絲絲痛苦,莫名就讓人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