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龐貝接到裴清枚的電話,心裡已經猜到裴清枚是讓她回去過年,所以早就打好了腹稿。
裴清枚開口的第一句,也的確是問龐貝什麼時候放年假,能不能陪她過年。
“工作很忙,沒時間回去過年。”
龐貝說完一句,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裴清枚有些委屈,好歹她也生了龐貝呀!
她在電話那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龐貝小的時候像沙漠裡的即將被渴死的旅客一樣,想從裴清枚那裡汲取母愛,但是隻得到一捧無用的沙子。
所以裴清枚現在想反過來從龐貝身上索取生命之源,龐貝也無法給裴清枚。
龐貝語氣疏離:“沒彆的事,我就掛了。”
“欸!貝貝,彆掛!有正事問你。”裴清枚擦掉眼淚,說:“你參加的綜藝節目我看了,和你一起做節目的那個男人,叫喻幸的,你和他……”
龐貝眉心擰了一下,裴清枚都看出來了?
那……
路人還能看不出來麼。
龐貝還沒說什麼,裴清枚就又問:“你們兩個之前是不是就認識?”
龐貝沒否認。
“貝貝,你爸爸認識他嗎?”
“不認識。”
龐貝覺得奇怪,她從未把喻幸帶去龐中林麵前,裴清枚怎麼會這麼問。
裴清枚鼻音還很重,在電話那頭低聲說:“媽媽也不是要攪和你的事,我就是想告訴你,你爸爸死之前見過他。我不知道你跟你爸的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你自己小心一點。”
龐貝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問裴清枚:“爸爸見過喻幸?”
裴清枚一邊擦掉剛才的眼淚,一邊點頭:“你爸死之前,我去過一趟他的公司。後來我走的時候忘記拿包了,等我回頭拿包,就看到周律師帶著喻、喻幸進你爸爸的辦公室。你還記得你爸爸的死亡時間嗎,大概就在喻幸離開你爸爸辦公室前後。”
“這都好幾年了,你就見過他一麵,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龐貝口吻平淡,沒握電話的那隻手,卻死死攥住,乍然聽到這一消息,她還沒辦法消化。
裴清枚解釋說:“他全身上下穿的都是你喜歡的牌子,我就多看了兩眼。他長的也出眾,雖然時間過了這麼久,你讓我詳細描述他的長相我描述不出來,但是再看到他,我還是能夠認出來的。”
龐貝忖量了一會兒,問裴清枚:“之前你怎麼不說,現在才跟我說。”
裴清枚支支吾吾,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才表達清楚:“那時候你爸爸都去世了,警方都說是自殺的,我說了又怎麼樣,不是給你添堵嗎。現在你又那個男的在一起,我擔心……擔心……”
龐貝猜到裴清枚想說什麼,在電話裡冷笑了兩聲,質問她:“你想說,爸爸的死,和喻幸有關?”
裴清枚沉默半天才說:“不是。你爸爸當時壓力那麼大,想不開很正常,沒有人害死他,是他自己的選擇,隻不過喻幸去的時間很巧合,如果你認識他,我想讓你小心他。”
“媽媽。”龐貝忍了很久,才喊出這一聲帶著憤怒的“媽媽”,她深吸了口氣,無情地戳穿裴清枚:“如果你那時候不跟爸爸提離婚,爸爸說不定都不會走到那一步,喻幸隻是和爸爸完全不認識的外人,見過爸爸又怎麼樣?你是想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讓我去恨彆人嗎?”
裴清枚頓時哭了,眼淚止不住地流:“貝貝呀,離婚我是早就提過的,又不是那個時候才提。那時候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我也不是沒有良心,我跟你爸爸說了我不會離開他的,隻是我和你爸爸吵架吵到氣頭上,難免會說幾句氣話,你怎麼還在怪我……”
“夠了!”
龐中林的死,始終是龐貝的痛點,她很努力才平複下來,心平氣和地告訴裴清枚:“過去的就過去了,你不要再提了,尤其不要再提我爸。不管你再說什麼做什麼,爸爸已經不在了。你好好過你的日子,我好好過我的日子。”
龐貝掛掉了電話,再次陷入糟糕的回憶裡……幾年前家裡出了大事,她知道結果很惡劣,可她想了想,她是能承受的,但她沒有想過,她爸爸能不能承受。
所以當她得知明明和她約定好,以後一起東山再起的爸爸,下一刻就選擇了去另一個國度,她特彆的自責,甚至恨自己愚鈍。
龐中林惜女如命,她這個做女兒的,回饋給他的不到百分之一。
最讓人懊悔的事,莫過於能做到卻沒有去嘗試過。
龐貝常常在腦海裡假設那一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假設她寸步不離,假設她多給爸爸一些理解和支持,爸爸會不會在某一瞬間掐滅死亡的念頭。
生老病死,誰也無力回天。
理智上,龐貝知道責怪誰都沒有用,但她腦海裡又常常浮現如山如海的父親,在選擇死亡的時候,脆弱又絕望的一麵,她就沒有辦法不遷怒曾經朝他施壓的人,哪怕壓力輕若塵埃,也是將龐中林壘進棺材裡的一粒凶器。
這也是她回國之後,不願意與龐家和裴家的人再來往的原因。
龐貝收拾好心情,給周律師打了個電話。
雖然周律師現在在倍幸集團法務部擔任要職,是喻幸的下屬,但周律師在此之前跟了龐中林整整十五年,這點事,他不至於瞞她。
“周叔叔。”龐貝第一句話就定了調子,她要聊私事。
周律師笑了笑,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說:“貝貝,怎麼了。”
龐貝沒繞彎,直接就問:“當年我爸爸離世之前,見過喻幸,我媽媽說,是您把人帶過去的,我爸怎麼會認識喻幸?又為什麼要見他?”
周律師都有些無措了,連忙問道:“貝貝,你是懷疑喻總和龐總的死……”
“沒有。”
龐貝說的很客觀:“喻幸不是那樣的人,我爸也不會因為一個他不認識的人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周律師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因為龐中林死亡的時間的確是敏感,他知道龐中林在龐貝心中的分量,他擔心這小兩口因為這件事產生誤會,幸好龐貝是龐中林教出來的女兒,足夠的理智聰明。
周律師這才能夠冷靜地陳述:“貝貝,其實你爸爸早就認識喻總了。”
龐貝皺了眉頭,“什麼時候的事?”
周律師笑道:“貝貝,你爸爸看著粗疏,不怎麼管你,那麼多錢被你花出去,他能不清楚?”
說著說著,周律師笑意淡了,悄悄染上一絲哀傷,畢竟他也是做父親的人,很能理解龐中林的心情,他說:“……後來,龐總肯定是想好自己的歸路了,所以想見一見喻總,他跟喻總交代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這你得問喻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