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身上藏著一塊薑的人,趁人不注意,背著臉,往嘴裡啃了一小塊。
薑是稀罕物,都不敢露頭,怕被人惦記上。
周老摳他們倒是有能退熱的金銀花還有薑塊,可這麼多人都瞅著哪,咋敢讓他們知道啊。
王翠芬帶著娃們鑽進了板車裡,周老二和劉旺還有周老摳他們四個人在板車外麵守著。
女人和娃們挨個鑽進車裡喝了泡了金銀花的熱水,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舒坦了。
王翠芬知道孫女剛剛沒吃好,從筐子裡扒拉出一包豌豆糕,讓她躲在車裡吃。
貓蛋往她嘴裡塞了一大塊,王翠芬出去的時候都不敢嚼,木著一張臉坐在了周老摳身邊,女人們都回來後,周老摳他們沒有動,而是等草屋裡的人都睡著後,才一個接一個的去車裡喝水。
草屋裡的人太多,有的連個能躺的地方都沒有,而是靠著牆睡。
王翠芬從板車裡抱出被子,分給大夥。
板車裡的空位置不大,隻夠娃躺的,大人進去伸不開腿,他們就沒進去,貓蛋躺在自家的板車裡,大瓜二瓜躺在他們家的板車裡,就這樣睡了。
周老二和劉旺,一個睡前半夜,一個睡後半夜,專門看著哪。
……
“爹……娘……”
周芳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喊著人,她們路上找野菜給耽擱了,沒有跟上來。
“喊啥……喊啊?這……這沒有恁爹……恁娘。”
躲在樹下互相取暖的幾個人,在黑夜裡衝周芳芳她們說道,凍的話都連不到一塊去了。
周芳芳和陳耗子見實在找不到了,就找個背風的地方,一家四口硬是挨了一夜。
晚上都不敢睡,生怕睡著了就醒不來了。
第二天沒等到天全亮,周老摳他們就趕著車出來了。
“俺地薑咋不見了,恁誰趁俺睡著,把俺的薑給偷走了……”
丟薑的大嬸,在草屋裡哭的泣不成聲,甚至還要扒人的籃子找,可誰肯讓她找啊……因為一塊薑,幾家人甚至動起了手。
可這已經不管周老摳他們的事了,周老摳見逃難的人越來越多,在路上更加不敢停歇了,牽著驢車下坡的時候,聽到一聲爹。
縮在土堆旁一晚的周芳芳喊了一聲爹後,整個人啪的一聲倒在了雪窩裡。
陳耗子和兩個娃頭上,臉上結滿了冰霜,整個人都凍住了,已經站不起來了。
身上披著褥子,頭上頂著油布,板車上的那半袋糧食淋了一夜。
昨天周芳芳把僅剩的三個窩窩頭,讓給了陳耗子和兩個娃吃,又背了兒子一路,又累又餓,又凍了一晚上,實在熬不住了。
周老摳念在父女一場的份上,總不能見她死在自己跟前,就把她拽到了板車上,灌了兩碗熱水,緩了好大會,人才像化了一樣,臉上有點血氣了。
板車上都是她身上融化下來的水。
等人醒來後,一口吃了王翠芬三個窩窩頭,把王翠芬看的青筋之冒。
“滾下去。“
王翠芬把大閨女趕下了車。
“娘……”
站在雪地裡的周芳芳,聲音沙啞,她想給她男人和娃們再要點熱水喝。
“快走,快走……”
王翠芬催促著,生怕被大閨女給沾上。
“二弟,你外甥,外甥女走不動了,你就讓他們坐你們車上一會吧,算大姐求你了。”
周芳芳扯著周老二的胳膊。
“這個板車是我嶽丈家裡的,裡麵坐的有娃,咱爹的車上坐著娘和貓蛋還有小蛾哪。”
周老二話裡意思就是沒她閨女兒子坐的位子。
“不打緊,不打緊,讓咱娘和你媳婦,一人抱一個就行,擠擠沒啥的。”
周芳芳不知道她爹和她兄弟從哪找來一頭驢拉車,既然驢拉車,人多坐上邊點也沒事,正好讓她的狗剩和苗兒上去。
“抱不下了。”
原本王翠芬和劉小娥坐在了裡麵,都是縮著手腳的,小小的貓蛋更是被王翠芬抱在了懷裡。
周老二說完話,扯開周芳芳死死拽著他胳膊的手,就走了。
“老二,你就是個沒良心的,你小時候我對你多好……你……”
周芳芳抹著淚,看著她二弟不管她,不管他外甥,外甥女,眼底浮起一股子怨憤。
“你跟著我們走這麼遠了,往後咱各自走各自的吧。”
周老摳看到了大閨女臉上的神情,心裡失望的不行,把她救起來,反而還恨他們?
老話真是說的一點都沒錯啊,升米恩,鬥米仇。
他把她養這麼大,平時也沒少伸手幫她,不僅不知道感恩,就因為不讓她的娃坐車,就怨上他們,這……真是他周老摳犯賤啊。
剛剛還念父女之情,念個屁。
從來都是她欠他的,不是他這個當爹的欠這個大閨女的。
“走!”
周老摳這次說啥也不管她了,隨便她咋樣,即使在雪地裡凍死他也不會再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