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不去找他?咱家的霞對他一片真心,你難道要看著咱閨女去死不成?”
李二娘質問著黃老漢。
“虧你還是個當村長的,兒子是個當隊長的,閨女都喝了農藥……”
“人家是城裡來的知青……”
黃老漢麵露為難,他是村長不假,難道讓他去仗勢欺人嗎?
要是他閨女喜歡的是村子裡其他男知青還好辦點,可偏偏是人家宋清河。
就算是他閨女嫁給他,到時候要是他回城了,那他閨女咋辦?
李二娘像是看出黃老漢心裡的顧慮了,
“是他和咱的霞結了婚,婚後,咱的霞給他生倆大胖小子,他即使當初心裡有疙瘩,也解開了。
他要是回城,隻要咱家的霞不和他離婚,那他們始終是一家子,到時候讓咱的霞抱著倆大胖兒子到她公婆的家裡。
她公婆即使再看不上咱家的霞,可他們也要看在兩個孫子的份上,認下這個兒媳婦。”
李二娘琢磨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那個宋清河長的好,在那些男知青中,就數他長的俊。
剛來村子裡的時候,她閨女一眼就看上了,眼光好的很。
她是當娘的,當然也想讓她的閨女嫁的好,這眼瞅著她閨女要是嫁不成宋清河,也就活不成了。
這次是喝農藥,下次是不是要投河?
黃老漢想了想,
“要是咱逼著他娶了咱霞兒,將來他家裡人知道了,能願咱的意嗎?”
“咱的霞都是他們的兒媳婦了,連孫子都有了,不願咱的意又能咋的?
到時候,咱可就是親家了。”
李二娘不知道宋清河家裡到底是啥家庭,猜的他是乾部家庭的兒子,否則教不出來那樣的人。
乾部家庭都要臉,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們還能拿他們咋樣,還能拿他們的霞咋樣?
“你想想咱的閨女,你要是還想讓她活,那就讓那個宋清河娶她。”
黃老漢歎了一口氣,到底是心疼閨女占據了上風。
他黃老漢就這一個閨女……
……
周文和王紅梅去山上割著豬草,從來沒有乾過農活的王紅梅剛開始還新鮮的不行,等割了一簍子後,就不想割了。
她的一雙手被豬草汁染的綠綠的,手心生疼。
倆人坐在山頭上,看著在下麵放羊的楊老漢。
有一隻剛出生一個月的小羊羔,蹦噠噠的朝倆人跑了過來,用頭蹭著她們的腿。
“它身上的毛好軟啊……”
王紅梅摸著它,心都化了,還是放羊好。
“小文,你說咱啥時候才能回城啊?”
王紅梅這幾天見院子裡的女知青有的在這呆了很多年都沒法回城裡。
周文沒法回答,她是知道後年就會恢複高考,到時候知青就能通過高考返城的。
王紅梅並不是真的問她,而是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恐慌。
倆人抬著一簍子豬草就回去了。
“看看這女娃子,哪像乾活的樣,這一簍子豬草,連壓實都沒壓實,俺孫女多小個人,都能背的背得動,這倆人還抬著。”
周文和王紅梅走遠後,村子裡在地頭鋤草的嬸子大娘忍不住議論了起來。
“她們剛來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不是乾活的料,尤其是那個長的俊的,將來俺家虎子找對象,都不能找這樣嘞。
這娶回家,能乾啥?家裡的活沒有一樣能拿得起來的。”
王大娘撇了撇嘴,一臉的嫌棄。
在她們這些人眼中,隻有腰粗,屁股大,盤子臉,勤快能乾,做飯下地都是一把好手的姑娘,才是她們心中旺家,旺夫的好兒媳婦。
這樣的姑娘,能生,有福相,會過日子,能乾活。
哪像那個叫周文的,臉白淨白淨的,小腰細的沒法說,柔柔弱弱的,她們看不慣,這樣的姑娘瞧著像是身子有病的一樣。
這娶回家,淨伺候她吧,再隔三差五的有病,哪個莊稼人能吃的消。
“誰娶這種姑娘當媳婦,那就是眼瞎。”
嬸子大娘們這樣想,可隊裡的小夥子可不這樣想。
他們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人家,他們這從來沒有來過這樣俊俏的姑娘。
周文還不知道她在村子裡的大娘嬸子們口中已經有了外號。
像什麼繡花枕頭,紙糊的人……
嬸子大娘們在家裡揪著兒子的耳朵,千囑咐萬叮嚀的,不準他們看上那個叫周文的女知青。
“知青同誌,俺叫大牛,俺幫恁喂豬。”
王大娘的兒子,通紅著臉,頭都不敢抬,抓著周文她們剛放到地上的那簍子豬草,然後就用鍘刀鍘了起來。
“不用……”
周文和王紅梅麵麵相覷,壓根攔不住。
中午,周文和王紅梅早早的回來做中午飯了。
周文燒著爐子,王紅梅烙著蔥花油餅子,用的油是從鎮上買來的豆油,油票是周文帶過來的。
鋁壺裡燙著王紅梅從家裡帶來的罐子肉,等待會吃油餅的時候,可以裹著吃。
家裡給周文寄的鹹菜還有糟鴨蛋啥的也都到了,吳英子昨個帶著幾個男知青幫她拿回來的。
還有王紅梅家裡給她寄來的東西,她爸媽就她一個閨女,像什麼煙熏的雞啊,臘肉啊,帶來了一包裹。
她爸是供銷社的乾事,有門路弄到這些東西,就是要花幾個錢。
“你們烙的餅子咋恁香啊?”
劉慶花是個嘴饞的,下工回來,忍不住走了過來。
王紅梅給她撕了一塊,劉慶花驚喜的不行,連忙把手往身上蹭了蹭,這才接了過來,塞進了嘴裡。
“好吃,好吃……香。”
都說拿了人家的手軟,吃了人家的嘴軟,劉慶花往後都有點不好意思說她們了。
“你們這剛來,可不能這樣吃,這到過年才分口糧,還有那麼長的日子要熬那,手裡的那點糧票吃完了,就隻能餓肚子了。”
劉慶花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回到屋裡後,有給她們倆拿來一包她自個磨的皂角粉。
“這個不僅能洗頭發還能洗衣裳。”
在這的知青,有些家裡孩子多,顧不上下鄉的這個,剛開始下鄉那一兩年,還偶爾往這寄點東西,日子長了,慢慢的也就不寄了。
就像劉慶花,她家裡上麵還有個大姐,下麵還有個妹妹,然後還有個兄弟。
隊裡隻會到年底,才會給知青們發一兩張肥皂票,有的時候不發,肥皂用完了就沒得用了,隻能用皂角。
周文雖然用不到皂角粉,還是把它接了過來,然後又給了她半張烙餅,劉慶花都不好意思接了。
總共烙了六張餅子,給了劉慶花大半塊,剩下五張多一點。
把爐子裡的柴火熄滅後,她們就端著餅子進屋了。
等齊苗拿著鋤頭從外麵搖搖晃晃回來的時候,剛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蔥花油餅的香味。
早上就啃了一個窩窩頭分的齊苗,肚子忍不住叫喚了起來。
等她推門進來後,屋裡的蔥香味更濃鬱了,就見周文和王紅梅倆人正在吃飯。
桌子上烙的蔥花大餅,還有半碗顏色剔透的醃蘿卜,以及兩個黑乎乎的鴨蛋。
那罐子肉,在她進來前,倆人就給解決掉了。
鐵盒子被裝在了布兜子裡。
空氣中的蔥香味和鹹菜的味道,以及糟鴨蛋的味道,雜亂的很,把之前的肉味都給掩蓋住了。
周文用蔥油餅卷著鹹菜吃,這樣剛好還解膩。
齊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兩隻胳膊腫的已經抬不起來了,兩隻手磨的水泡都破了,生了繭子。
她是真沒想到鋤草會這樣的累,那個鋤頭重的要有兩三斤重,她要一下一下的拎起來。
一個上午,旁人都鋤完兩畝地了,她半畝地都沒有鋤完。
人家鋤著輕鬆的很,一邊鋤地還能一邊嘮閒磕,她悶著頭鋤都攆不上人家。
並且村民還一個勁的說她把地裡的莊稼苗給鋤壞了,真是越想越難受。
齊苗吸了吸鼻子,眼圈發紅,她已經鋤了好幾天了,一大早就要起床,她今天差點沒起來,渾身疼的像散架的一樣。
她看了一眼喂豬的這倆人,這倆人早上也不用起那麼早,還能早早的回來,她不想去鋤草了。
“周文,王紅梅,你們倆有誰想去鋤草嗎?”
齊苗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
齊苗這幾天的慘樣,王紅梅是看在眼裡的。
她這剛來,也不急著掙多少工分,連忙搖搖頭,現在去山上割豬草,她都有點受不了,更彆提去鋤草了。
之前喂豬的時候,她掂過隊裡的鋤頭,又大又沉,揮幾下還好,要是一直揮,真受不了。
齊苗見王紅梅和周文不願意和她換,她臉上失落的很。
肚子這個時候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她連忙捂住了肚子,看了周文她們一眼,見她們沒往這看,像是沒有聽到似的。
她連忙去翻帶過來的包袱,可把幾個包袱翻了個底朝天,她從家裡帶出來的吃的都吃完了,見油皮紙裡還有點米糕渣子。
她又瞅了周文她們一眼,然後背過身子,偷偷的把米糕渣子倒進手裡,然後塞到了嘴裡。
中午吃飯的時候,齊苗又打回一盒高粱做的麵條,裡麵飄著幾根青菜葉子,還有黑乎乎的鹹菜幫子,這醃的有點像雪裡蕻。
咬一口,直上頭,鹹的齁人齁人的。
周文和王紅梅正剝著糟鴨蛋,這鴨蛋還沒怎麼剝,裡麵的蛋黃油就流了出來,空氣中飄著一股子糟香味,饞人的很。
糟鴨蛋醃的剛剛好,裡麵的蛋黃都沙了,吃著厚重細膩的很,香的讓人犯迷糊。
齊苗被饞的,口水和高粱麵條,一塊咽了下去。
等會她就給家裡寫信,也讓她爹媽給她寄鹹鴨蛋,還要給她寄麵包,寄水果罐頭,寄麥乳精……到時候,她饞死這倆人。
齊苗端著麵條的手都是抖的,胳膊疼的沒有法。
齊斌和羅學文比她更難熬,他們倆成天要挑著水澆地,挑水的河離田地有一裡地那麼遠。
楊老漢那天就教這倆人咋挑擔,咋澆地……這些城裡的娃子,嫩的很,剛乾了一天,第二天就起不來了,肩膀和腿都腫的老高老高的。
還是楊老漢去他們宿舍喊的人,那天齊斌說啥都不肯再去挑,羅學文咬著牙繼續去挑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天比一天累,挑擔的肩膀那,已經被磨的沒有一塊好皮了,即使用楊老漢教的法子,下麵墊塊毛巾也不成。
用楊老漢的話來說,等這塊地方磨出一塊厚厚的繭子就好了。
五個人中,就數周文和王紅梅的活最輕鬆,不過同樣工分也最少。
倆人睡了個午覺,然後才悠閒的出門去割豬草。
割了一半,周文的臉色蒼白的很,手中的鐮刀都掉在了草上,
“我回去喝點水。”
周文和王紅梅說了一聲,王紅梅離的遠,沒有看清她的臉色,以為她是真的渴了。
周文一個人就慢吞吞的往回走著,這就像是她重生付出的代價一樣。
這輩子讓她這樣病懨懨的。
宋清河剛出門,就見剛來的那個女同誌臉色不對勁,
“同誌……”
已經走到男知青處門口的周文,扭頭看了他一眼,原本不怎麼嚴重的周文,一下子嚴重了起來,整個人像是要暈倒似的。
周文這些天出門,一直沒有碰到過他,不過,她也不急,因為宋清河遲早都是她的。
宋清河看著倒在他懷裡的女同誌,剛剛很亂,說不清是周文先倒在他懷裡的,還是他先伸出手的。
……
“我沒事……”
周文垂著眼,掙紮著要推開宋清河站起來。
宋清河連忙扶住了她,一不下心,手就攬住了她的腰,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耳朵微紅,想放開,可她又站不穩的樣子。
宋清河的掌心忍不住發熱,目光尷尬的從周文臉上移開。
周文一副柔弱的不行的樣子,上輩子宋清河就喜歡這樣的,她裝了好幾年,裝到了死……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再活一次還要找宋清河,大概是因為他好哄騙吧。
再來一次,她也沒有那麼好心的想放過他。
宋清河把她扶了回去就想走。
周文也不急,沒有攔他。
等王紅梅回來,才知道她不舒服,幫她去隊裡請了假,這個時候黃愛國已經從縣城醫院回來了。
周文一連三天都沒有出門。
“那個剛來的女知青,真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看才來幾天,就病倒了,咦……”
“都來十多天了,才掙了九分。”
不僅村子裡的大娘們數落這個剛來的女知青,就連之前來這插隊的女知青們也忍不住說她。
“我一天就掙**分了,那個病秧子已經在屋裡躺三天了,也不說起來乾活。”
“還不會過日子,從家裡帶來的細糧票估計是吃完了。
今個早上我見她蒸地瓜,這離過年還有那麼長時間哪,她又是個病秧子,以後要是分組的話,我先說好,我可不要她。”
“你不要我們也不要,這不就是拖後腿的嗎。”
宋清河聽到女知青議論她,眉頭微皺。
到了傍晚,王紅梅氣衝衝的從外麵回來,她性子靦腆,很少見她這樣過。
“你怎麼了?”
在家蒸紅薯的周文忍不住問她。
“她們竟然說你是病秧子。”
還有更難聽的話,王紅梅沒有說出來,怕周文難受。
“讓她們說吧。”
周文今個去廁所,已經聽到了。
王紅梅見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原本想安慰她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裡。
“她們就是閒的發慌……也不怕爛嘴。”
“彆氣了,她們想說就說,去洗洗手吃飯吧。”
周文在城裡很少吃到這地瓜,以前在雙水村的時候吃過,到了榕城後,日子越來越好,家裡就沒再出現過這地瓜。
王紅梅也愛吃,南嶺這的地瓜,又甜又糯,好吃的緊。
“王紅梅,聽說要分組了,你們知道不知道?”
從周文請假那天起,齊苗就私下裡找到了黃隊長,她想去喂豬,今個已經是她喂豬的第三天了。
搶了周文的活,她這兩天彆提多春風得意了。
就是苦了王紅梅了,王紅梅和她一塊喂豬,那個齊苗總是躲懶,活都讓她一個人乾,她準備明個也請假不去了。
齊苗以為這倆人沒聽到,進屋後,又和她們說了一遍。
等分組的時候,就有笑話看了,沒有人肯要她周文。
周文卻一點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