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的人都知道農場這次來了個會德語的女知青。
並且還早早的就已經登記結婚了。
“周同誌,走,上課去。”
農場裡有學校,周文在家閒著也沒事做,梁場長就把她安排到學校教書去了。
王紅梅因為喜歡做飯,就被安排到了食堂。
來叫她的是梁場長的愛人張琴,人家都叫她張校長。
前幾天,周文和王紅梅還去她家吃了一頓飯。
“來啦。”
周文拿著書包,從家裡走了出來,
“張大姐。”
“真不敢相信,你已經結婚了,我之前還以為是我們家老梁騙人的。”
要是她沒結婚,張大姐還想給她介紹對象哪。
長的這樣漂亮,還會德語,咋就結婚這樣的早?
“你家宋知青是個啥樣的人?聽說他在北陵工作。”
其實張大姐已經在丈夫老梁口中知道了那個宋知青是個啥樣的人,聽他說人很不錯,和周同誌很配。
穩重,內斂,還很有能力,具體在北陵做什麼,這個就連老梁也不知道。
“我也說不好,他快回來了,到時候張大姐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倆人路過一排牛棚的時候,周文忍不住往那邊看了看。
“這都是些下放到咱這的人,平時不用理他們,快走快走。”
張大姐拉著周文匆匆的離開了。
要不是平時走的那條路,正在挖溝,她們也不會走這邊。
“老潘,水開了。”
在小路旁邊的菜園子裡,一個留著胡茬,滿臉滄桑的男人站了起來,手裡拿著兩根蔥。
天冷,也就蔥耐凍些,熬過了冬天。
周文看了他一眼,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看了他一眼。
潘良見一個小姑娘在看他,就像認識他似的,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她,但又覺得她很麵熟,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張大姐,剛剛那個男人姓潘?”
“對,叫潘良,是個資本家子弟,他父親在海外,這種成分不好,是臭老九,就被下放到咱這來改造了。
你聽說過他?”
張大姐見她好像對那個成分不好的資本家子弟,挺上心的。
“沒有,我就是見潘這個姓,很少見。”
周文垂下了眼,遮住了眼中的沉思和不確定。
等中午回來的時候,周文刻意的讓張大姐她們先走了。
路過牛棚的時候,她往裡瞅著,沒有看到他。
又走了沒多遠,迎麵正好走來挑著扁擔,扁擔上有兩桶水的潘良。
周文的腳步慢了下來,潘良見又碰見這個小姑娘了,就忍不住好奇的問她,
“小姑娘,咱認識嗎?”
“你……你是從海城來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從海城來的?”
潘良很詫異。
“你在東風學校教過幾年學?”
周文又問。
潘良這下更驚訝了,他下放前,確實在海城的東風學校待過一兩年,當時受東風學校校長的邀請,去那教了兩年學。
周文這下確定了,
“我是你教過的學生,潘老師。”
上輩子他教過她,她的小提琴就是他教的。
後麵,他突然出事了,臨走前,還把他的小提琴送給了她,讓她好好拉。
那個時候,她才十一歲。
沒想到他被下放到這來了,上輩子她怎麼就沒發現?
事情就是這樣的變化無端,這輩子周文比上輩子提前來了農場,提前去教書,走了這條上輩子沒有走過的路,就發現了上輩子沒有發現的事。
農場很大,牛棚這個地方很偏僻,平時乾活,也是和知青們分開乾的。
“你是我學生?”
潘良往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
“不要對彆人說我教過你,我成分不好。”
在農場,能遇到以前教過的學生,讓潘良說不出的感慨,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記不大清了。
要不是她說,他都不知道他以前教過她。
潘良說著說著,突然咳嗽了起來。
“潘老師,我下午還會再來,給你拿點藥,就放在那個菜園子裡。”
周文不等他拒絕就走了,他穿的很單薄,雖然冬天過去了,可初春的天氣還是很冷。
顴骨蠟黃削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和記憶中那個穿著講究,風度翩翩的年輕老師,很不一樣了。
過了這麼多年,他成了一個蓬頭垢麵的中年人。
周文回到住的地方,王紅梅還沒有回來,她來到臥室,找出了一個包袱皮。
把灶房蒸的白麵饃饃,還有家裡寄來的鹹菜,壇子肉,都給他各裝了一瓶,還有糟鴨蛋,也用油紙包了一包。
綠豆糕和棗糕包了兩大包,還有一包紅糖,把治發熱咳嗽的藥從櫃子裡找了出來,也放了進去。
……
上輩子在海城,趙玉蘭對她不好,隔三差五不給她飯吃這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她在潘老師的課堂上暈了過去,是他在學校食堂給她交了一年的夥食費。
可以說,她吃了他兩年的飯。
並且沒有課的時候,他還教她拉小提琴。
她聽說有個在團裡拉小提琴的,在外麵收學生,不僅要給他送禮,還要拿錢交學費……她在潘老師這免費學了兩年。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在洪水中爺奶……那種來自長輩的東西。
潘良拿到包袱後,就把門從屋裡給關上了,這個時候,牛棚區沒啥人,都去乾活去了。
隻有隔壁的老楊在屋裡,他也是病了,病了好多天,一直不見好。
他沒想到這個學生給他拿了這麼大的一個包袱,包袱一打開,隻見裡麵還有一件厚棉襖。
厚棉襖下麵,是摞起來的油紙包。
有點心,有肉,還有白麵饃,煮雞蛋……藥。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包裹裡的東西,鋪滿了半張床。
等和他同屋的人回來後,見他身上多了一件新棉襖,
“老潘,你哪來的新棉襖?”
潘良和他在一塊住了這麼些年,倆人是難兄難弟,他平時沒少吃他的救濟。
這事也就沒瞞他,和他說了。
“你這個學生,人也太好了……”
老徐是真心為潘良感到高興。
同時也羨慕他有這樣的學生。
他當年在大學裡教的學生也不少,可就是沒有一個雪中送炭的。
他被下放到這,就連他媳婦,閨女兒子都急著和他撇清關係。
他就是一個孤家寡人,這些年,隻有一個在城裡當工人的大哥,時不時的給他寄點東西。
潘良比他更可憐,幾年來,壓根沒有人給他寄東西。
“快來嘗嘗我學生給我送的棗糕……”
潘良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裡麵的棗糕鬆鬆軟軟的,顏色很好看。
老徐嘗了一塊,這個年僅半百的人,眼眶紅了起來。
“都都多少年,沒有吃過這樣的東西了。”
倆人躲在屋裡吃著東西,老徐和潘良把做飯的爐子也搬到了屋裡,熱著饅頭。
他們都好幾年沒有沾過葷腥了。
周文送來的那罐子壇子肉,被潘良很小心的倒在了碗裡一點,生怕掉到地上。
然後放到鍋裡和饅頭一塊蒸。
門關的再嚴實,香味還是從門縫飄了出去點。
隔壁的老楊,嗅著這香味,忍不住一個勁的咽口水。
“這啥味啊,真香……”
下工回來的人,都忍不住說道。
屋裡的潘良他們,用饅頭夾著壇子肉,吃的那叫個噴香,五六口就吃完了一個饃饃。
剩下的糟鴨蛋啥的,都沒舍得動,想留著往後慢慢吃。
喝著紅糖水的老徐,感覺渾身暖烘烘的,過不下去的日子,突然能看到了奔頭。
“老潘,我這次真是跟著你沾光了。”
“老徐,彆這樣說,你這樣說就是臊我,我以前沒少吃你的。”
或許是吃了一頓好飯,肉還這樣香的緣故,潘良感覺身上好了很多,原本虛的使不上來勁。
在這長期吃的差勁,每天又要乾活,住在這的人多多少少的都有點缺糖。
……
“爹,你回來了?飯好了。”
沈蓉當年隨著她父母一塊來這下放的,已經習慣了這的日子。
晚飯吃玉米餅子,乾了一下午活的沈父,在屋裡坐了下來,吃著玉米餅子就炒白菜。
桌子上還有一個煮雞蛋,父女倆人給分了吃。
她們倆人的生活,在棚戶區,算是最好的,隔三差五能吃上雞蛋,有的時候,還能吃到肉。
“爹,你幫我打聽沒有,那個劉玲玲和沈團長是啥關係啊?”
劉玲玲對外就說是沈團長的家屬,農場的很多人,都默認了她是沈團長的愛人。
“打聽了,聽說劉玲玲好像是他妻子的妹妹。”
沈父打聽了好多天,才打聽到。
“他妻子的妹妹?”
沈蓉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不解,
“他妻子的妹妹,為啥來照顧他這個姐夫啊?他妻子哪?”
“聽說妻子得病走了。”
沈父也納悶,小姨子來農場照顧姐夫,倆人孤男寡女的,也名不正言不順啊。
沈蓉心裡猜出了個大概,肯定是劉玲玲喜歡自己的姐夫,而沈團長對她沒意思,要不然為啥遲遲不和她登記結婚。
聽說沈團長的隔壁搬進來了一位已婚的女知青,沈蓉陷入了沉思。
第一天是星期天,周文和王紅梅用梯子駕著爬上了平房。
站在平房上能看到遠處一望無際的麥田還有山。
“快看快看,這天還有放風箏的。”
王紅梅和周文還穿著棉襖哪,這麼冷的天,真是想不到農場裡還有放風箏的。
“瞧著像梁場長家的閨女……”
平房上的周文感覺有人看自己,等她扭過頭的時候,隻能在隔壁的院子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
這個時候,有人還在外麵敲門。
“咱下去吧。”
周文扯了扯王紅梅的衣裳。
倆人下去後,打開了門。
見是頭發剪到下巴的女同誌,這個女同誌就是沈蓉。
她穿著一件藍襖子,臉上帶著熱情的笑,
“你們就是新來的女知青吧,我叫沈蓉,能進來參觀參觀你們住的院子嗎?”
沈蓉沒想到新來的女知青長的這樣好看,不知道為啥,她心裡有些不舒服。
周文讓她進來了。
“我叫王紅梅,她叫周文。”
王紅梅知道她,她住在牛棚區那一片,聽食堂裡的人說,當年**歲,就跟著被下放到這的爹娘來了農場。
“你們這收拾的真好,這個季節還有花哪?”
沈蓉來到了那幾株水仙旁邊,眼底有些驚訝。
這幾株水仙花,周文剛住進來的時候院子裡就有了。
“周知青”
劉玲玲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喊著周文。
她見周文走了過來,才看了一眼沈蓉,然後低聲和周文說道,
“周知青,你剛來可能不知道,她成分不好。”
在劉玲玲心裡,她姐夫隻是被小人給陷害才來到這的,和沈蓉爹娘的這種不一樣。
沈蓉往門口這邊看了一眼,知道劉玲玲是在和周知青,說她的事。
“我還是先回去吧,等我改天再來找你們說話。”
“沈蓉同誌,你要是想找對象,我可以替你介紹。”
劉玲玲話裡有話,說的沈蓉有些難堪。
“不用了。”
“客氣啥,千萬彆和我客氣,隻要你彆惦記旁人鍋裡的,你想找啥樣的,我都給你介紹。”
劉玲玲衝著急匆匆走掉的沈蓉的背影喊道,她說這話著實難聽。
周文看看她又看看那個沈蓉。
她就記得上輩子劉玲玲曾經當眾打過沈蓉的臉,罵她不要臉。
但不知道是因為啥。
“周知青,往後你彆和這種人來往了,你不知道,她喜歡……”
後麵的話劉玲玲又咽了下去。
“她喜歡你丈夫沈團長?”
王紅梅接了上去。
她上次說她是他家屬,王紅梅就自動的認為這倆人是兩口子。
“我們還沒結婚哪,不過快了。”
她大姐走的時候,都說了讓姐夫以後照顧她,她在這世上也就隻有姐夫這一個親人了。
並且她嫁給他,是她姐姐活著的時候希望的。
她早就把姐夫看成了自己的男人,彆以為她不知道那個沈蓉對她姐夫是啥心思,哼。
石圪村。
“你想好沒有?
走不走,給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