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是為了這三個孩子,可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他這個爹了,他成了他們的累贅。
也不需要他下地掙工分養活他們,供他們上學了。
他們大了,他這個沒有用處的爹,理所當然的被扔掉,拋棄。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這個世上,隻有他自己了。
這對於他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
因為他感覺到了疼,但同時也感覺到身上的枷鎖一下子鬆了。
自這一天過去後,周向北消失了,周衛東和周衛麗,就連趙玉蘭都出來找他了,可愣是沒找到。
有人說看著他朝西走了,還有人說,看見他投井了……那天牽著牛打他身邊過的人,更是說他不對勁,目光看著遠方。
“那個窩囊廢,不要咱娘幾個了。
他沒本事就沒本事,不養家就不養家,我啥時候怨過他,說過他,他咋這樣想不開啊。”
趙玉蘭坐在雪地裡,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衛麗,衛東,你們說,他怎麼這麼狠心拋棄咱。
他不是個男人,不配當你們的爹,到死了,還死的這樣窩囊。
明知你們的一姐要結婚了,啥時候死不行,非要挑在這個時候,我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我的命咋這麼苦啊,攤上他這樣一個男人……早知道他這樣,我就是嫁給要飯的也不嫁給他。”
村子裡的人都說周向北是被趙玉蘭給逼死的,村子裡的流言蜚語,說的趙玉蘭從來沒有這樣恨過周向北。
他選擇這樣憋屈的死法,就是想讓村裡人戳她的脊梁骨的,不想讓她和孩子們好過。
“娘,你說爹說的還少嗎,他都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你還要數落他,埋怨他。”
井邊上的周衛麗,突然衝趙玉蘭咆哮著。
聽說她爹投井死了,來到井邊上的她,腿軟的壓根走不動道,更不敢往井裡瞅。
村裡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她爹就是被她娘給逼死的。
要是她能少說爹幾句,平時對爹好一點,爹也不會這樣想不開。
“我什麼時候數落他了,什麼時候埋怨他了?”
趙玉蘭哭的嗓子都啞了,剛剛她被衛麗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看著這個閨女,通紅著眼,瞪著她,一副她爹是被她給逼死的樣子。
可她真沒有逼過他。
他在家裡想磨鐵棒就磨鐵棒,想磨菜刀就磨菜刀,不想說話就不說話……她什麼時候管過他。
他想乾啥就乾啥,身為一個大男人,家裡啥事都不管,讓她一個女人撐起那個家。
她對他夠好的了,把應該他乾的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個家沒有她趙玉蘭就完了,這裡裡外外,她操了多少心。
他還有臉投井,有臉去死,他享了多少清福,現在說撒手就撒手了。
周衛麗見她娘把她爹都給逼死了,還委屈的不行。
她娘真是太可怕了,還口口聲聲說她沒有數落她爹。
“你咋用這種眼神瞅我?”
趙玉蘭下意識的忘記哭了,她在她閨女的眼中,看到了對她這個娘的害怕。
“你害死了俺爹,你還說沒害死他,俺咋會有你這種娘啊。”
“這都是你的錯,你還俺爹……”
周衛東跪在井邊,也責怪著他娘趙玉蘭。
“你還有臉哭,逼死爹的,也有你的份。
要是那天,你不和他說不讓他去城裡的話,他也不會這樣……爹知道一姐要結婚了,多高興。
是你,是你讓他活著沒盼頭了……”
周衛麗撲過去,一邊哭,一邊毆打著逼死她爹的周衛東。
如果當時,她們對他好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投井了。
周川帶著村子裡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就見周衛麗姐弟倆人在雪地裡打架。
守著井口的趙玉蘭,指著井,在罵周向北。
“你到了那邊,彆想好過,你把我們這些人害成了這樣,你個沒良心的……”
“人都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
周川身為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怪不得周向北會被她逼的想不開,和這樣的人過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讓開,把人先撈上來再說。”
村子裡的大多人,也都以為周向北投井了。
這是村子裡唯一的一口井,有人說看他投進去了。
年紀大點的人,把一根長長的木棍落了下去。
村子裡的大人小孩都來圍觀了,有那膽小的沒敢近前,而是躲在最後麵。
“爹啊……”
周衛麗爬了過來,手抓著地上的雪,她現在不想要啥城裡的工作了,隻想讓他活著。
啥工作,都比不上她爹。
人沒了,她才想起這個爹的好來。
這口井深的很,周川的爹還活著那,他算是村子裡年紀大的人了。
他站在井口,往裡瞅著,眉頭緊皺,不確定周向北有沒有在裡麵。
不過應該**不離十了。
“毒婦啊……”
他瞅了一眼還有臉哭的趙玉蘭,把自己的男人逼死,在這一片都找不到她這樣的。
“呸。”
不知道是誰,朝趙玉蘭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然後,就像帶了頭似的,婦女們都啐她。
“不是我逼死他的,是他自個想不開……”
趙玉蘭不明白,為啥大夥都不站在她這邊,難道就因為周向北死了嗎。
他死了,她也傷心,她也難過,可她有啥法子,又不是她讓他死的。
為啥沒有人體諒她,安慰她。
經曆了這事,雙水村這個地方,趙玉蘭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用周川的話來說,趙玉蘭是連周向北的頭七都沒有過,就拿著行李離開了家。
聽說家裡的那幾畝地,用極便宜低廉的價兒賣給了村子裡的人。
趙水芹母子仨找到這的時候,撲了個空。
她們在榕城,被周老一他們給整的,沒地方訴苦,回來後,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身體稍微好點了,這就馬不停蹄的過來找趙玉蘭算賬了。
夏家人,算是訛上她們了,這次非要讓趙水芹的閨女楊苞穀嫁過去,不要什麼大學生了。
並且還要讓她們拿一千塊錢的嫁妝錢出來,讓她閨女帶到夏家去。
夏家人挨了打,怎麼肯咽下這口惡氣,他們沒膽子找周老一他們,隻能找趙水芹。
把這口惡氣出在她身上,要不是她,他們也不會在那,被人這樣欺負。
見她們不在家,從村子裡的人口中,知道了周向北,她這個妹夫,被她妹子逼死的事,嚇的她連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聽說她們連莊稼地都給賣了,這是不準備再回來的打算啊。
趙水芹急了,沒有趙玉蘭,可不中。
她還指望著讓她出這個一千塊錢,並且還想讓她閨女周衛麗嫁給夏家。
這母子仨人,不用想,肯定是去找城裡的周衛紅去了。
之前趙玉蘭在她麵前說漏了嘴,讓趙水芹知道了周衛紅在外麵給人當小保姆的事。
趙水芹是個有心眼的,問趙玉蘭周衛紅在哪當小保姆,趙玉蘭對她不肯說實話。
她就趁趙玉蘭不在家的時候,打開了她家的櫃子,在裡麵翻找到了周衛紅往家裡寄的信,信上有她那邊的地址。
她就把那封信,藏在自己褲腰裡,給揣走了。
……
“娘,你們咋來了?”
現在的周衛紅,大變樣了,燙著時髦的頭發,身上穿著從百貨大樓買的高檔毛衣。
她離開了張主任家裡,搬到了張主任小舅子的大房子裡。
對於找過來的娘,還有妹子,以及兄弟,她是很詫異的。
尤其看到她們背著大包小包的,眉頭忍不住跳了一下。
“麗娜,是誰啊?”
屋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李峰從房間裡走出來,就見他家客廳裡站著三個土不拉幾的農村人。
“她們是我鄉下的娘,妹妹,兄弟。”
周衛紅有些不想向李峰介紹她們,可這種情況,又不能不說。
她隻是讓她們把戶口本送過來,沒有戶口本,她和李峰沒法登記結婚。
可她沒想到,她們都來了。
來就來吧,還帶了這麼多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搬家。
“紅啊,他怎麼叫你麗娜?”
趙玉蘭迷糊了,她閨女不是叫周衛紅嗎。
“麗娜,是我的新名字,以前那個名字太土了。”
和李峰在一起後,她什麼都洋氣起來了。
之前在張主任家裡當保姆,他們一口一個小紅喊她。
“娘,這是李峰,你女婿。”
“哎呦,你就是我的女婿啊!”
趙玉蘭丟下了手中的包袱,一把抓住了李峰的手,親熱的不行。
其實她剛剛就意識到了這是她的金龜婿,隻是閨女沒介紹,她也不敢貿然的認人。
李峰是正經的城裡人,在城裡長大,剛剛見這個農村大媽突然衝過來,他嚇了一跳。
見她抓著他的手,他連忙抽了出來,手往身上蹭了蹭。
趙玉蘭心中的熱情,頓時被一盆涼水給撲滅了。
她閨女給她找的女婿,嫌她這個丈母娘臟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