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苦思冥想間,忽然一聲豬哼從塌了的柴房下傳出來。
裡正心裡正犯堵,抬腳就給了張有金一下:“你自個兒做的事我都沒臉說,你還好意思在這哼哼唧唧的作怪。”
張有金縮著腦袋沒吱聲兒,隻往草堆裡鑽得更深了。
張知魚見他平日裡又慫又惡,使三分力打他,他能嚎出七分的氣勢,這會兒挨這一腳倒一聲不吭,心裡便覺得不對勁,轉頭就讓她爹把茅草房再掀起來。
眾人聽了都默默的沒出聲,隻盯著張大郎手看,草棚雖然不比泥磚房重,那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能抬起來的。
但張大郎抬起來了,甚至隻用了一隻手連氣都沒喘一下。
張大伯見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伸出手指著草棚哆嗦半天沒吐出一個字,這不是因為這個壯牛似的二房侄兒。
而是一隻小豬崽兒正顫顫巍巍地打草堆裡往外走呐。
且長得跟他家的小豬渾似雙胎。
三房如今是個什麼樣兒大夥兒有目共睹,若非羅氏身子骨還爭氣,母子兩個都不需彆人出手,自個兒就餓死了,哪來的錢買小豬?都不用細想就知是張有金不知打哪兒偷來的。
這會子看著還不滿一月的樣兒,可見他早早就踩了點兒,專等著人一下崽兒就偷走。
大桃氣得直接往他身上踩了兩腳:“好啊,我就說家裡明明九隻豬怎麼不見了,我娘還罵我不識數,讓我打了一旬豬草,原來是被你這壞東西偷走了。”
張大伯還記得這事兒,母豬生崽的時候他們都還在地裡,隻有幾個孩子在家。大桃說是九個,其他孩子一時說是三個,一時說是五個,寧氏看著眼前整整齊齊的八隻豬,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小的就算了,夫妻倆還當這小子十歲了連數手指頭都不會,一連幾天看著兒子就喘不上氣。
這會兒見著兩隻一樣的小豬崽兒,便覺得這事兒恐怕是真的,三房從前拖家帶口地在他家吃了不少飯,張有金對大房的位置記得倒比自個兒家還深,小時候還老錯口管他叫爹。
想起這個侄兒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卻變成了今天這樣的敗類,張大伯歎了口氣,看著張有金沉聲問:“你自己說,豬崽兒是不是我家的?”
張有金被張大伯問得眼睛一熱,眼淚就掉了出來,有心想說句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他隻是想過得好點兒而已,這有錯嗎?張大伯家裡有九隻也不肯分親侄兒一隻,眼見著兩家人越來越生份,他可不得為自個兒好好打算?想到這張有金又理直氣壯起來,但他怕被揍,便忍了氣不說話。
大夥兒看他眼神閃躲的樣子誰不知道真相如何?
裡正開口就要把豬還給大房,羅氏哪裡能肯,隻坐在地上一昧地哭老頭子死得早。就讓兩房合夥欺負到頭上來了。
洗刷了冤屈的大桃也很委屈,看著他娘也要哭了。
寧氏卻沒功夫管他,隻看著羅氏冷聲問:“嬸子真的不知道?”
賣女兒和偷豬,羅氏都說不知道,三個人在家總有聲兒,豬也不是個死的,哪裡就能不知道了。不過是不想知道罷了。
羅氏迎著寧氏冰冷的目光,嘴還硬著心卻虛了,不自在地彆開眼。
看著老張家三房人劍弩拔張的樣兒,裡正心裡就咚咚咚跳個不停,就怕一窩蜂打起來——這不是沒有的事。眼睛便四處找張阿公,想讓他做個和事佬。
張阿公已經不當家,把事兒丟給兒子,自個兒拉了魚姐兒看豬。
小豬崽兒一看就沒好好照料,比大房家那隻弱了不知多少,站都快站不起來了。
豬這東西還很有些野性,雜事得很。吃自己同類也吃人,鄉間許多小孩兒都是喂豬喂沒了的。若是大房家那隻,張知魚還不敢動,但這隻站都站不穩了,張知魚便手一翻把豬肚子露出來看,然後樂顛顛地跟阿公道:“是個公的,能騸。”
張阿公看著豬習慣性地思考起來,他多少知道點騸馬的法子,估摸著豬也差不多,得從兩側割開,把蛋蛋擠出來,但這樣的傷口太容易發炎了,豬一不小心就會死掉。
張知魚想了想道:“現在是冬日,不容易感染發炎,若居住的地兒能乾淨整潔,用草木灰裹裹把傷口裹起來也許能行。”
張阿公有些奇怪:“什麼叫感染發炎?”
張知魚就同他解釋:“好比小豬崽兒本來沒病,但他有了傷口,在外邊的臟東西從傷口進去就會讓它不舒服,病情也會惡化,這樣就是感染。”
張阿公點點頭,這不就是外邪入體?隻是說法不一樣而已,他也不怎麼驚奇,天下醫術流派那麼多,很多大夫都有自個兒的習慣,隻要能認準病症,怎麼叫都不是問題。
裡正看著一老一少嘀嘀咕咕地討論怎麼騸豬,就想起剛剛來時聽到的幾句話,不由眼前一亮道:“這豬崽兒我看不如讓張有金買下來給大夥兒使,把它給騸了看能不能長肉,能長以後鄉裡也多個發財的路子,不能就也算給了他一個教訓。”
張大伯本來舍不得騸自家豬,但他心裡他家豬隻有八隻,這隻多出來的他從沒見過,簡直稱得上意外之喜,用起來也不怎麼心疼,便點點頭同意了。
張有金也知自個兒今日討不了好,隻是買隻豬兒子,回頭他不給錢張大伯還能怎地,總不能讓三房唯一的獨苗苗去死吧?便也忙不迭應承下來,賭咒發誓自己日後一定悔改。
但張大郎卻不願意,一頭豬才多少錢,他可是想把魚姐兒賣上至少三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