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夫人也柔柔一笑,將錢收到自己櫃子裡道:“再少也不是你賺的,再多也沒你一個大子兒!”
成老爺絕倒。
趙聰從那日等爹回家起對爹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感覺——爹有時好有時壞,但他掙錢給我花我也得給他花,所以特意把銀子給娘爹祖母一人分了三兩。
幾個見天操心的大人也高興得直掉淚,施氏起身兒就叫丫鬟貢到神佛像前讓老爺們都沾沾喜氣,以後也不要忘了兒子。
是以趙掌櫃和敏老娘銅錢都還沒摸熱就全被收得一個不剩,總不能對著神佛討價還價說——是我兒子/孫子掙的,給我分一個留下來當念想吧。
敏老娘又在心裡嘰咕一回兒媳光長肉不長心眼子。
趙掌櫃心思敏銳,見媳婦兒傻乎乎的,悄不聲兒地又從自個兒私房裡又掏了一筆錢補貼老娘。
幾年私房一下就見了底,但趙掌櫃比賺個金豬還高興。
他和成老爺壓根沒管過這事兒,花娘時興什麼兩大老爺們哪裡曉得,隻兩家鋪子裡大夫心頭納悶兒甚至擔憂——最近吃鉛的女娘少了許多,是不是都靜悄悄沒了個乾淨?
直到老娘媳婦都念個不停讓他逮住兒子問問還有沒有時,倆人這才驚覺孩子這回似乎真的不是胡鬨。
出門一打聽才知道,幾個孩子倒騰的玩意兒已經小紅了一把,春河上多得是女娘搶著要呐。
趙掌櫃頭回偷了娘子還剩一點兒底的罐子挖了點出來研究,低頭湊近輕輕一聞就能嗅出點點的藥味兒,他頓時想起那日家裡取出去的藥材,轉轉眼珠就道,加了藥完全也可以叫藥膏嘛。
趙掌櫃是個急性子,起了念沒等得及回家審兒子,還在保和堂就叫了兩人過來。
魚姐兒鎮定一笑:“能不好嗎,這可是我從胡商那套出來的銀種子,不用加鉛粉就能白人的。”
不用加鉛粉就能滋潤美白,這是什麼概念?趙掌櫃喘不上氣了,扶著桌子眼珠子轉個不停,幾乎立刻就動了要栽種子的念頭。
張知魚還沒說話,趙聰就不乾了,鼓著腮幫子說,“這是我的生意,你要用得拿錢賣,親兄弟明算賬爹自己說的。”
趙掌櫃和另一頭得小兒子一通罵的成老爺同歎——生的孩子咋光坑爹。
趙聰和成昭快活地表示,我們是在反抗父權統治,孩子為王的時代就要來了。
是以兩人雖捧了幾兩銀子回家,依然是哭著上床睡著的,回頭兩人就嘰嘰咕咕地道:“要是有錢得挨打,我願意天天挨。”
張知魚就笑:“明年的種子咱們還不知道往哪兒種呢。”
趙聰和成昭是沒有種子的,但為了把保和堂和仁安堂捆住,幾人還是立了個字據,現在的種子都先由魚姐兒和慈姑保存,他們想要種子,到時候下了地,就得出人出力幫忙,保證收獲,等到來年就分他們一人分他們一成種子,剩下的魚姐兒和慈姑對半分。
幾人便興致勃勃地計劃在哪裡種。
魚姐兒想也不想就說:“大桃鄉唄。”
大桃鄉比彆的鄉窮些,她家在那兒還有地,最關鍵的是,她覺得他爹這麼多年一直沒要地回來請佃農種,是因為爹和阿公心裡對大房有愧疚。
主要是阿公,覺得自己搶了長子嫡孫的機緣,這些她不好說該你的就是你的這種話。
這裡不是現代,嫡長子繼承製已經把平頭百姓完全洗腦了,嫡長子對底下的兄弟天然就有一股威懾力,老張家七成的東西確實是在張老大手裡,但阿公不是傻小子,他更清楚有學識和隻種地哪個才是七。
他頭上壓著該大哥的好東西被我拿走了這座山,心頭就一直覺得愧疚。
雖然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要自己去學醫。畢竟有能力幫助彆人和等彆人幫助完全是兩回事。
但張知魚不想阿公一直這麼想,隻要大房也過得起來了,阿公一個樂天小老頭兒,保管他舒舒服服地在家享受後半輩子,再想不起學醫這茬。
趙聰沒去過幾次鄉下,就問:“大桃鄉在哪?”
張知魚道:“我們老張家的祖籍地,劃船過去就半個時辰。”
大家都是南水縣人,誰還沒個老巢,成昭不樂意道:“那怎麼不在我家?”
顧慈笑著看他:“種子是我們的。”
成昭背皮一麻,不說話了,他看著顧慈就犯堵!
幾個孩子商量好,回頭張知魚就跟張阿公說了這事兒,張阿公想著魚姐兒不知藏到哪裡去的三十兩銀子,高興得嘴都合不攏,想了下道:“等你爹休沐讓他回去說說。”
四十畝口分田他還是舍得的,他們家的口分田那許多年沒種了,隨他們折騰去。
張阿公想著銀子整天都笑眯眯的,樂夠了回神又擔心起來,孩子老鑽錢眼兒裡可不成,當年老胡大夫問他為什麼學醫,他說想賺錢回家養婆娘,老胡大夫當場就笑言。
為師藤條已舊該換新物了。
他還樂滋滋地出去用私房買了根新的回來,結果兩根都斷在他身上。
活到四十多歲,張阿公已經明白了老胡大夫的用心,便私下喊了魚姐兒道:“囡囡,錢都是大人的事,你還小得好好學。”
過了年紀身體走下坡路再想學費的時候可比這會兒長多了。
張知魚一下明白阿公在擔心什麼,點點頭道,“阿公我們就搗鼓這一回看看,往後還得學醫呢。”
張阿公見她心裡有數也就放心多了,醫者仁心,學醫的人可以愛財但決不能被錢臟了心眼子,尤其是魚姐兒還是個女娘,往後出入後宅的時候多了去,那富貴人家的陰私手段那樣多,一個愛財的大夫很容易犯下滔天大錯。
但趙掌櫃卻仍嫌不夠——這個價格太低,河上的娘子哪兒不嫌?一不嫌銀子多,二不嫌穿戴貴。
魚姐兒和慈姑不怎麼想。
他們做這門生意隻是想給家裡多添一點收入來源,但沒有這筆銀子張家和顧家也不會餓死,更重要的是,兩家大人不許他們為了銀子移了性子。錢沒有可以再賺,品行壞了再拉上來那就難了。
紫茉莉比不起珍珠膏,大家現在隻是貪新鮮,日子一久定不如如今紅火,張知魚也不想做貴婦用品,她想做的是她娘這樣的婦人也舍得買的安全脂粉,所以一開始她就不打算賣貴了,等紫茉莉泛濫這價格肯定會低得不成樣子,裡頭用的東西都不是什麼金貴物,鄉下婦人自己都會做胭脂,這東西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被她們給研究透了,到時河上便再沒有女娘靠鉛來保持容顏。
渡忘船上也能少些女魂。
趙掌櫃得兒子這一通說,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喜意,他雖然不是個君子,但卻盼著兒子是這樣的人。拍拍兒子肩膀連聲說了幾個好,第一次緩和了臉色慈愛地道:“出去玩你的,今兒給你歇一天,這些日子你也累了。”
趙聰總算理解了成昭麵對顧慈的“昭哥哥”是個什麼感受,搓著雞皮疙瘩一溜煙兒便躥得上天難尋入地無蹤。
趙掌櫃卻在跟老娘妻子開小會感歎——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這話兒真不是白說的。
敏老娘聽兒子從頭到尾說了一通,不由怔住了,半天兒才緩緩道:“窮人乍富這話兒說的原也不錯,那條道上的人得了成就都容易露醜,這個時候品性就能看出來了。”
敏老娘喝了口茶拍板道——張家家風這樣正,不出三代必起。
施氏道:“三十兩銀子能起到哪裡去?”
敏老娘哼哼兩聲表示,丈夫不成器,老娘眼神兒不養利點兒怎把孩子帶大。
散了這場會,敏老娘又想起什麼似的又喊來兒子道:“以後讓聰哥兒多跟幾個孩子玩兒,你對顧家小公子也多上點心。”
說到顧慈,趙掌櫃不吭聲了,他的醫術有幾斤幾兩他自個兒明白,顧慈靠的隻是他能做出來的四分保和丸餘威。
想起那孩子聽話又懂事的樣兒,趙掌櫃也忍不住在心底長歎,這樣風姿的孩子怎麼就會得這樣的病,良久才悠悠道:“可惜了,若非老祖宗在世,能重現保和丸的藥效,不然怕是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捉蟲。明早九點放不了了我得歇會兒,明晚上十二點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