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光在一旁看著都快哭了,送走黎氏和黎二郎後興致也去了大半,但來都來了,大夥兒平常都忙也不常在一處,所以這頓飯大家紛紛表示還得繼續吃。
幾個人憂心忡忡地走進飄香樓。
趙聰一家都是這兒的老主顧,回回來都可著招牌菜點,店裡就沒不熟他的,趙聰剛邁了個腿兒進去,小二就笑開了,迎上去道:“趙小公子還是要包間?今兒可巧還有臨湖的。”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不過如此。”成昭悲涼一歎。
這回魚姐兒和慈姑都不幫他說話了。
頂著小夥伴唾棄和不讚同的目光,趙聰也舍不得花自家錢了,心虛道:“今兒我們就坐大堂。”
小二看著裡頭兩個衣著明顯不如趙聰的孩子,尤其那個小女娘穿得也就跟他差不多,心道這位主兒讀書也算長了點心,竟不肯當冤大頭了,一時間又欣慰又失望,好容易歇了替趙掌櫃操的心,才又問他:“蓴菜銀魚湯和太湖炙魚還要麼?”
這是趙家人最愛吃的,每回來這兩樣就從不缺席,但這是姑蘇名菜,價格自然也一頂一的貴。
張知魚混跡市井自然無緣得見,但在蘇州人的話本子裡,皇帝和貴妃那就沒哪頓不吃這個的。
想也知道是頂天的美味佳肴。
趙聰背皮子被盯得更緊了,趕緊道:“胡說什麼呢,把我常吃的豆腐花上一碗上來,大夥兒一起分分吃點味兒得了。”
小二不可置信地看他,心底懷疑趙家小公子被換了魂。
趙聰乾咳兩聲,憂傷地道:“外頭百姓過得那麼慘,我哪兒吃得下去。”說完又搖搖頭,悲天憫人地往樓梯上一趴。
張知魚覺得那模樣跟死掉的八爪魚也差不離,忍笑補充:“彆聽他胡咧咧,先一人一碗豆腐花,剩下的我們想想再點。”
看來聰哥兒是讀書讀傻了,小二咂嘴點頭,麵上還笑盈盈的——有錢人銀子多花樣也多,一日吃豆腐還能見天兒吃豆腐麼?保不齊這姐兒也是專往窮了扮,來這兒尋樂子哩。問罷菜便轉身往廚房去。
那頭剛回城準備享受一番,定了臨湖包間的葉知縣不樂意跟魚姐兒搭話了。
不成想腿還沒來得及抬,就聽魚姐兒在底下興奮道:“那不是葉知縣麼?”
葉知縣頓時便感覺幾道目光猶如烈火般在烙在自個兒背上,他跟魚姐兒先頭還有合作關係,張大郎這些日子也在他手底下乾活,無論如何也不能視而不見,便隻得顯出老江湖的本色,露出個職業性的笑容道:“好孩子,你怎麼也在這兒,來,快上來一塊兒吃。”
幾個孩子都是自來熟,頓時都起身跟在魚姐兒後頭混進了葉知縣的包間。
本來隻想客氣一下的葉知縣一噎。
就這會兒功夫,魚姐兒幾個都在包間裡轉悠起來,四處驚歎,臨湖的就是好屋子,不僅能看到船娘,還能看到十方寺的高塔。
耳邊有如幾十隻鳥齊聲高歌,葉知縣看著一屋子孩子隻得認了自個兒做的孽。暗道以後跟孩子打交道可不能說假話,瞧這一個個心眼子直得!
包間開了窗,水蒙蒙的湖水汽從外頭飄進來,幾個孩子過去吹了會兒風,等小二進來才戀戀不舍地關了窗。
張知魚對葉知縣道:“慈姑身子弱,不能吹風。”
葉知縣看看顧慈細條條的身子點頭笑:“不要緊,要不要再燃個碳盆?”
張知魚摸顧慈的手是熱的,便搖頭道:“他有暖手爐不怕。”
葉知縣方點起菜來。
趙聰對著小二道:“把我們的豆腐花挪過來。”
張知魚隻帶了一百文錢出門,也就夠再一人點一份酒釀圓子,一盤小魚乾兒。
葉知縣還不把個吃飯的錢放在心上,見幾個孩子竟然上飄香樓點豆腐吃,便有些不忍,頓時豪邁道:“我請你們吃藏書羊肉,先頭你們不是還想吃蓴菜銀魚湯和炙魚麼?都上。”
趙聰口水直流地拒絕:“我們隻有一百文,買不起那個。”他見過黎二郎和黎氏家計艱難,已經打消了記在他爹頭上的念頭。
葉知縣笑:“沒關係我請你們。”
成昭猶豫:“可是我們都說好了在外頭得用自己的錢。”完了又羨慕道:“當大人就是好,自個兒有工錢就不用花家裡的了。”
葉知縣覺得心口中了一箭,都不好意思跟孩子說他這頓飯也是記在家裡的。
當官兩年多,賺的還不夠他夫人點盤菜的,都靠家裡鋪子上的出息才支得起這筆開支,自個兒除了當官萬事不管,實際上還是在啃老,南水縣這場災他都躥到宗族去啃了好大一塊兒,連族長都歎他是回旋鏢,當初投得多遠如今自個兒就中得多狠。
隻葉家上過殿試的也就他一個,雖然名次不咋樣,但葉家這代人都是浪蕩子,族長就是想捧彆人也找不著地兒呐,隻得捏著鼻子給他花,盼著家中在老葉大人下來前能再有個靠山。
葉知縣見幾個孩子說得振振有詞,噴笑道:“莫非這一百文就是自己賺的了。”
那還不得是家裡給的零花麼?
不想幾個孩子得他一問眼神都亮得驚人。
葉知縣:……
不會吧?在場的諸位隻有他花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