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能瞞了(1 / 2)

古代小戶女 竹筍君 8460 字 9個月前

喬大驚愕地看著趙聰,方才瞧著這孩子一聲不吭,還當他是這群蘿卜頭裡最老實的,乍聞他吐出這樣的驚人之語,愣怔片刻才長歎一聲:“你跟我弟弟小時候真像。”

個歪瓜裂棗的老壞蛋,還敢跟大夥兒攀親,也不害臊!

夏姐兒叉腰呸他。

“快說!”趙聰的彈弓舉得更高了,他的臉上第一次透出堅毅之色,任誰看到都不會懷疑他的認真。

喬大刀口舔生活到三十多歲,心裡很清楚什麼樣的人下得了狠手。“你小子有種。”喬大說,凶狠的眼神轉到喬二身上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原他和喬二都是外縣父母雙亡的孤兒,每日家隻守著爹娘留下來的餛飩攤過日子,兄弟兩個都手粗,做出來的餛飩不甚好吃,爹娘死了不過三月,這營生也丟了個乾淨,每日隻靠街坊施舍的一點剩飯度日,幸而兩人自小就比旁人高壯些,胡混到十歲上頭就去了賭坊給人當打手,做的事雖醃臢好歹能填飽肚皮。

有年八月十五,兄弟兩個在破瓦爛舍裡擺了一桌酒席待友,等至半夜也沒一個人來,聽著巷子裡闔家團聚的嬉鬨聲,兩人默默無言地將碗筷收起,反在主位上倒了兩杯酒祭奠爹娘。

喬大自認已經練出了一副鐵石心腸,此刻兩杯黃湯下肚,聞著桂花香也難免想起爹娘在世的光景,小家雖貧但再無錢糧,中秋也能吃片娘漬的蜜藕。

如今滿院子除了他和弟弟,連爹娘房前的樹都死了,便忍不住對著牆角流了一回淚,那時兄弟兩個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五歲。

喬二與哥哥相依為命,喬大隨口一說轉眼就躺在桌上睡得爛熟,他卻將此事牢牢地記在心上。

正是圓月高照時,喬二一個人出了門子,孤零零地跑到蘆葦蕩,脫得乾乾淨淨,撲通一聲便跳下水去挖藕,他水性不好,險些溺死河中才挖了兩截。

恰逢一客商攜著妻兒泛舟賞月,一家子難得團聚,蘆葦蕩上還有好些客船便沒帶仆從同行,一時飯畢,客商拿了兩把波斯來的寶刀,笑吟吟地給兩個兒子分。

喬二抱著泥藕扒在船邊,歪頭看著那兩兄弟賴在爹娘懷中把玩嵌滿寶石的彎刀。

客商的娘子耳朵尖,聽見動靜喚了丈夫出門往底下一看,見是個半大小子,嘴唇都凍紫了還抱著給哥哥挖的藕不放就鬆了心神。

兩個抱著寶刀的小兒不怕生,笑嘻嘻地趴在船邊跟喬二搭話。夫妻兩個難得動了惻隱之心,讓喬二上得船來,親燙了杯熱酒與他吃。

談話間客商告訴他,自個兒要往福州販貨,若他兄弟兩個吃得苦便跟他隨行做個小廝,也賺些正經銀錢,喬二盯著兩兄弟的寶刀靜靜地吃了酒。

客商的小兒子最愛撒嬌,賴在娘懷裡吃了飯就湊過來喊他哥哥。

“誰家是你哥哥!”喬二陡然暴起,“我喬二郎今生隻有一個兄弟!”

說完便一把奪過刀殺了兩個小二,抬手就將人丟進水中,高興地拍腿大笑:“果然跟我想的一般鋒利。”

客商有些癡肥,見兩個兒子轉眼就血濺當場,一時氣急攻心痰便湧上來糊了嗓子眼,倒在桌上喘氣。

喬二想著那杯暖燙的熱酒,先提刀走向了目眥欲裂的婦人,客商說不得話,強撐著身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哀求地看他。喬二回頭對他笑:“你放心,我吃了你一盞熱酒,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喬二郎保證定不拆散你一家子,待我了結了你娘子就送你下去見妻兒。”

喬大趕來時,泥藕上的血都還是溫的。

眼見著弟弟犯下如此大錯,喬大隻有這一個親人,如何舍得叫他去死,便放了把火帶著弟弟逃到水上,又搶了幾回來往的商船做投名狀,好歹進了水匪窩做個小卒,日子倒也過得滋滋潤潤。

前些年,裡頭有個姓盛的小當家分了些安家錢財,想喊幾個兄弟跟他回鄉乾些肥肚的買賣,喬大喬二不想一直漂在水上,便跟著一遭出了匪窩。

誰知那姓盛的回鄉,全因匪窩大了銀子不夠分,大哥們是差他出門打第二窩的。兩兄弟不想再做水匪,行至半路便悄悄潛下水,尋摸到鹹水縣做了個隱戶給地主老爺種地,不想卻陰差陽錯做了衙役給談知縣押鹽。

幾個孩子一下就反應過來姓盛的小當家是誰。

當時打拐子窩還是張大郎親自去的,後頭拐子的血在菜市口流了一地的事兒在南水縣鬨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都知道那拐子頭目姓盛,在水上拜過大哥練得一身好硬功,隻是依然不敵方巡檢神勇,最後被一刀砍死在家門口。

“鐵拐盛拐來的人,有賣給你們的是也不是?”張知魚想起鐵拐盛和從他手底下救出來的孩子,以及那些不知家鄉在何處的鹽工冷冷地問道。

喬大不知這小娘魚如何曉得的關竅,但喬二又吐出了白沫,他心中焦急也不瞞著幾個小的,隻快速地回想道:“前兩年好些曬鹽的漢子都是水匪送過來的,沒日沒夜地乾二三年活兒,他們又不識字,逃出去也忘了家在哪裡,就隻能死心塌地地留下來。”

張知魚沒有說話。

或許裡頭就有南水縣出身的鹽工,他們在那頭苦苦地勞作,與家隻隔了一二日水路。

隻是這一二日的光景,或許這些人一生也不會知道有多長。

張知魚想起不知流落何處的三個堂姐。她還記得三個女孩兒每年過年來她家都低著頭,但卻會給她和夏姐兒自己在鄉下摘來整成一束的漂亮野草。

夏姐兒已經記不得三個堂姐了,但她還記得大姐差點走丟的事,便抱住大姐的手道:“大姐,我會記得回家的路,以後我不讓你再走丟,大姐迷路了就來找我知道嗎?”

張知魚看她手都抖了,便伸手牽住她鄭重點頭,想帶她出門找阿公。

“我跟爹說了要保護大姐,我走了他們欺負你怎麼辦?”夏姐兒不肯,牢牢地握住彈弓靠著大姐說:“大姐能聽我也能聽,我和大姐一樣。”

雖然最後一句話夏姐兒還說不清楚,但張知魚一下就聽懂了妹妹的意思,她在說——我們是最親最親的姊妹,大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張知魚回握住妹妹的手,沒有再勉強她出去。她第一次在這個朝代感受到了血緣的力量,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知道,這是天地間唯一和她血脈相連,比父母還要親近的人。

她的妹妹比她想得還要堅強和勇敢。

喬大這才知道兩人是親姊妹,由衷一歎:“我們兄弟二人從不乾那等讓人/妻離子散的惡事。”

“但你們卻能幫人守住想要回家的人。”張知魚險沒被喬大的厚臉皮噎死,“你們是兄弟情深,客商求喬二的時候,他又有沒有心軟呢?”

喬大從小受儘冷眼,並不將個小女娘的鄙薄放在眼裡,隻不停地催趙聰給喬二解毒。

趙聰掉頭看魚姐兒和慈姑:“你們問完了嗎?”

還差得遠呢。

顧慈接過話頭繼續問喬大:“你們為什麼要來南水縣找童四郎。”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要殺他滅口。”喬大道。

喬二從水上回來後也不知是不是泡久了水,便落下個哮喘的毛病。他隻得慢慢摳了刀上的寶石變賣出去給弟弟治病,平日家也一個人乾兩個人的活兒。卻讓管家注意到這個吃得多乾得多的壯漢,很快兩兄弟就被帶到縣衙發了身衙役行頭。

這時兩兄弟才知道自個兒做活的主家是知縣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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